秋风萧瑟,刺骨的凉。院子里的慕霜花尽数枯萎,白色的花瓣随风飘零,尽显凄凉。
可是,真正凉的却是人心……
无忧楼前,她未束的墨发随着飘零的花瓣轻舞。她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依稀见他唇瓣轻动,似有话要对她说。她却不想再听,因为他那些动听的话沁了毒,会让她万劫不复……
她缓缓地转了身,向门里走去。
“无双!”他终是忍不住出声。
“无双此生心死,无能再爱。只想长住无忧楼,守住自己的心。”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无忧楼大门关起的声音掩没。他却听得一字不落,字字如刀子一般,割在他的心头。
前尘往事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中,若一切回到最初……
两年前。
迢迢千里路,从中原到扈达,绵延出去几里长的皇家和亲队伍,已经在辽远空寂的大地上行了近两个月。
呼啸的风将辇车上的红色纱帘刮起,使得车外之人隐约看到车上女子秀丽的容颜。女子一身华丽的绣凤喜服,艳丽的颜色却掩不住一脸风霜的倦意。她双眸失神地望着前方,仿佛心中藏满了哀伤之事,这世间的俗物再也无法过眼。但,若细看,她直直的视线又透着一股子倔强的坚决,犹如心死后的决然。
她叫凌无双,来扈达三部之一的拓跋部落和亲的中原公主。
据传,这位公主大婚前,曾与人私奔,闹得天下皆知。而拓跋王又恨极了中原的女人,是以,起初所有人都为这位如花般的公主捏了把冷汗,笃她一朝入宫闱,定是常住冷宫中。
只是,一路走来,所有人却又都不禁为她的坚韧而折服。
这样遥远的路途,恶劣的天气下,身娇肉贵的中原公主,竟是从不曾叫一声苦,这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便是来自拓跋的迎亲将领呼延苍野,都不禁暗暗佩服这位来自中原的公主。
凌无双视线微侧,看向车外的漫天黄沙。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风沙随着飘舞的帘子吹了进来,迷入她的眼中,她难受地闭上眼,泪珠滚出眼眶。这是一路走来,她第一次落泪。因为沙子迷了眼,对,是沙子迷了眼。
隔着迷蒙的泪光,她看到黄沙结成了一个面孔,她曾日思夜想的面孔。
“黄大哥,这是无双最后一次想你。”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决然。
这时,一阵狂乱的马蹄声打碎轿内的忧伤。
马蹄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未给人思考的机会。
辇车便蓦地停了下来,险些将凌无双摔了出去。随即,红色的车帘被掀开,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映入凌无双的眼帘。他并不似中原男人那般白净,但泛着光泽的古铜色肌肤却更显血性男儿的霸气。五官虽没有精致到无懈可击,却胜在冷峻傲然的气质。他一身黑色毛皮裘衣,窄袖紧腰,束以金丝绶带,整个人更显干净利落。
来人握住凌无双的胳膊,用力一带,她整个人便落入了他的怀中,随着他飞身而起,落在一旁的骏马上,飞驰而去。顷刻,便将迎亲队伍远远地扔在了后边。
冷冽的风,从她细嫩的脸颊上刮过,每一下都如刀子一般,割着她的皮肉。
她微眯着眸子,挺直脊背,坐在马上,任由身后的男人将手横在她的腰上,将她的身子紧紧地裹在怀中。
“哈哈哈!”身后的男人忽然放肆的大笑,笑够了,便将唇贴在她的耳边,声音魅惑地问:“不怕?”
“拓跋王的迎亲方式如此特别,无双感激还来不及,为何要怕?”凌无双微勾唇角,如银铃般的声音在大漠中飘散。
敢在翾国和拓跋两国兵士的手中劫亲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是这种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她劫走的人,除了拓跋的王,还会是谁?
“公主果真聪明伶俐!”拓跋飏毫不吝啬的赞扬一句,臂上蓦地用力,向前一抬,已经极快地将她的身子掉转了过来,与他面对面。
奔驰的骏马之上,她只来得及看到他唇角邪魅的笑意,他的俊脸便已经压了下来,以薄唇封住了她因惊吓而微张的口。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惊得微愣,随即眸色一冷,便重重咬了下去。
他的唇上一疼,这才放过她的樱唇。抬起头,眯眸盯着她,以舌扫过唇瓣上微微渗出的血丝,像品尝到了什么美味一般,神情甚为享受。
凌无双瞪着眼前之人,这算是他给的羞辱吗?
“公主倒是泼辣!”拓跋飏含笑的声音伴着马蹄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响起,格外的清朗。
凌无双闻言,一勾唇角,声音清脆地回道:“无双以为拓跋王喜欢激烈些的见面礼。是以,才会礼尚往来。”
“好一个礼尚往来!”拓跋飏的眼底有一抹笑意滑过,随即话锋一转,竟是高喊道:“抱紧了。”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骏马已经蓦地加速,使得马上的凌无双身子向后一仰,差点摔了下去。
好在,她手疾眼快地抱住他的劲腰,才险险地稳住了身子。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人,唇角微翘,似笑非笑,锐利的鹰眸中随之划过一道危险的锋芒。
她刚刚稳住身体,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暧昧之姿,赶忙松了些抱着他腰身的手臂,又不敢完全松开,害怕他又忽然发难。她羞得微侧脸,入眼的竟是一片开阔的绿色景致,已不再是原本的荒山秃岭,遍地黄土,这让她的心情不禁也跟着舒畅了些。
“这里美吗?”拓跋飏高亢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带着扈达儿女的豪爽。
“美!”凌无双声音不高地回道。
真的很美,在这样辽阔无边的天地间,放马奔驰,使人无法再将灵魂困在心中那个狭小的盒子里,不自觉的飞扬……
“大点声!”他抬手揽上她的腰,大声喊道。
“……美,很美!”凌无双微迟疑,大声对着蔚蓝的天空高喊起来,一声比一声高,似想将心中的阴霾都喊出来。
这时,一汪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碧湖落入她的眼中,还当真是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她不禁看痴了。
拓跋飏忽然一勾唇角,抱着她从飞驰的骏马上飞身而起,脚踩在马背上,借力向一旁的碧湖飞身而去。
她惊得瞠目结舌,不待多做反应,两人的身子已经极快落了下去。
随着“噗通”一声,湖水被溅起巨大的水花,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已经沉入水中。
湖水迅速将两人淹没,只余她红色的嫁衣在水中飘舞,她的视线里满满的皆是他的面容。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想要挣脱他,他却收紧双臂,死死地困住她。
窒息的感觉不断侵袭着她,而眼前的男人却始终唇角含笑地看着她,让她捉摸不透他的情绪。
蓦地,她想起他恨极了中原女人的传言,心不禁往下一沉。
难道,他想将她溺死在这水中?
她的心口越发的闷,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在这湖中的时候,拓跋飏带笑的俊脸忽然贴了过来,含住她的樱唇,将口中的气度给了她。
她本欲挣扎,却因为心口处忽来的舒畅,缓了动作。
下一瞬,他已经抱着她,钻出了水面。
不待她反抗,他便错开了她的唇,得闲的薄唇故意从她沾满水珠的脸颊上滑过,留下一串暧昧的暖。
她经历了刚才的生死一线,这会儿身子已经虚软,只知拼命的呼吸,以缓解肺中的窒闷,任由他抱紧她,踏过水面,向岸边而去。
他将她平放在湖边的草地上,高大的身子随即压了下来,悬在她的上空。
“拓跋王果真对刺激的事情情有独钟!”凌无双气息不稳地嘲讽道。
“你怕了?”拓跋飏似笑非笑地随口问了句,抬手将黏在她脸上的发丝拨开。
“这世上会有人真的不怕死吗?”她眸子晶亮地与他对视着,不卑不亢地反问。
他的唇角本不明显的弧度缓缓翘起,悬在她身上的高大身躯,忽然往旁边一闪,在她的身边躺下。
“没错,你说的很对,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真的不怕死。”他望着天空回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闻言愣了下,视线不禁微侧,看向他。
她还以为,他会因为这句话觉得她贪生怕死,没想到他竟会这般回她。
此刻,他脸侧的线条在阳光,绿草的映衬下,显得柔和了许多,却又不失扈达男儿的飞扬和桀骜。
她实在没有办法将这样的一个人与那个传说中的嗜血魔王,以及刚刚那样疯狂的他联系在一起。但,她知道她所看到的一切,都可能只是表象,而内里的真相是什么,恐怕也只有拓跋飏自己清楚。
她尚在打量他,他却忽然侧过脸,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的心里一慌,很快安抚下自己的情绪,倔强的与他对视着。
“呵!”拓跋飏从喉咙中滚出一个愉悦的笑音,才缓缓道:“这里叫情人湖,你们中原人不是有个祝福词叫永浴爱河吗?”
凌无双闻言,“噗嗤”一声便笑了,很煞风景地回道:“这里是湖,不是河。”
拓跋飏蓦地收起唇角的笑意,紧紧地盯着她。
她被盯得心里微微发慌,便听他扬言道:“早晚有一日,你会爱上孤王,再来这情人湖回忆今日孤王带给你的美好。”
“为何无双觉得,拓跋王定然会先无双一步来呢?”凌无双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她与他之间,注定是一场攻心战,无关情爱。
“好,凌无双,那孤王就与你赌,看谁会先爱上谁。”拓跋飏似生了极大的兴趣,眯眸盯着她,精准的视线好似盯着猎物的豹子。
凌无双微挑眉梢,饶有兴趣地问道:“赌注是什么?”
拓跋飏打量她一眼,沉着地道:“若是你先爱上孤王,就一心一意做孤王的女人,与中原彻底断绝关系。”
“无双从决定来拓跋和亲开始,就已经认定拓跋是无双一生的归宿。”凌无双顿了顿,迎上他探究的视线:“是以,拓跋王这个条件怕是亏了。”
“你是在提醒孤王换一个条件吗?”拓跋飏一挑眉梢,语气轻松地反问。
凌无双一点都不认为拓跋飏会玩什么无聊的赌约,他说的每一句话自然都有他的目的。
“君无戏言,拓跋王既然已经开出条件,若是因为无双的话换了,岂不是影响了拓跋王的英名?”
“孤王要的不是这具躯壳,是你的心……”拓跋飏眯起眸子,笑着一指她的胸口,话锋一转,极为霸道地道:“孤王喜欢孤王的女人心里只有孤王一人。”
凌无双的心口一窒,果真,在这里等着她呢。
“若是拓跋王输了,拓跋王打算许无双什么?”
“联合翾国,灭掉显国。”拓跋飏一字一顿,字字铿锵有力。
她闻言,心里狠狠一疼。怕被他看出破绽,当即道:“拓跋王果真有诚意。”
显国是翾国最大的敌人,却也是她心口的一道伤,拓跋飏当真是只攻击人的弱点啊!看似无心,却句句意有所指。
“能不能接下孤王的诚意,还要看你有没有媚惑君心的能耐。”
拓跋飏指向她心口的手指缓缓上移,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过她的眉眼,脸颊,最后划上她的唇,缓缓道:“孤王听说,中原的女人狐媚的功夫都很是了得。”
凌无双握住他的手,从唇上扯落,不急不缓地道:“无双不认为大名鼎鼎的拓跋王会被狐媚的功夫所惑。”
话落,她刚欲松手,便被他反手握住。他用力一带,将她拉入怀中,双臂如铁,将她禁锢。
“现在就让孤王看看你的诚意。”他邪媚一笑,将细碎的吻落在她光裸白皙的脖颈上。
凌无双的身子僵住,却没有挣扎,只是轻蔑地讽刺道:“如今还未正式行大礼,拓跋王便几次三番侵犯无双,就不觉得于理不合吗?”
“扈达之地,没有你们中原那些礼数。”拓跋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见不得女人在他的面前镇定得无所畏惧。
这一次,他已经直接动手扯向她的腰带……
她心下一急,抬手便向他的脸颊扇了过去。
拓跋飏蓦地一眯眸,扣住她的手腕,邪妄地笑道:“公主若是想增加点情趣,孤王不介意。”
她望着他娇媚一笑,却蓦地抬腿,向他踢去。
他眼神专注地望着她,唇角依旧是那抹弧度不变,身子却在她抬腿的时候,蓦地跃起。他扣在她腰间的手不曾松开,一并将她也拉了起来,另一只手极快地穿过她的腿弯,动作利落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所有动作,在她抬腿的瞬间一气呵成,快得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公主是不是收到消息,知道孤王就喜欢叛逆的女人。”拓跋飏哂笑,言语讽刺。
凌无双恼怒,在他的怀中用力一挣。他当即松手,幸好她有些功夫底子,身子一挺,脚尖勉强着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拓跋王,你我一天未行大礼,我就一天还是翾国公主,仍要遵守中原女子该遵的德行。”她平静地看着他,字字清晰地回敬道。
话落,她转身便向他的骏马快步而去。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阻拦之意。
她来到骏马前,拉住马的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刚要打马离开,骏马的前蹄就蓦地抬了起来,甩得她的身子向后仰去,险些摔下马。
她紧紧地抓住缰绳,稳住身子,不想就此服输。她虽然这会儿自顾不暇,看不到他的神色,也能猜到他定然在等着看好戏,她又怎么会让他如愿?
可是,这匹马就像是故意与她作对一般,怎么都不肯消停,在原地不停的蹦跶,似非要将她甩下去不可。
“哈哈哈!”拓跋飏狂傲的笑:“凌无双,今日你若是能骑着孤王的骏马回去,孤王就许你一个心愿。”
凌无双侧头,扫了一眼甚为得意的男人,心下一狠,迅速拔下头上的金钗,对着身下的骏马便扎了下去。
骏马一声嘶吼,就奔了出去,完全失了控。
拓跋飏本还带笑的眸子一缩,再往前就是拓跋部落的猎区了,若是凌无双闯进去,必是凶多吉少。
他可不想这位野蛮公主这么快就毙命在扈达,那这场游戏可就不好玩了。
骏马一路狂奔,根本不受凌无双的控制,她几次用力去拉马的缰绳,想要控制马奔跑的方向,都未能如愿。
她眼见骏马载着她,奔进了前边茂密的林子里,心下当即做了决定,瞧准一根树干,在骏马奔过时,她用力一踩马镫,借力跃起,以手抓住那根粗壮的树干,随即抬起双腿,骏马就从她的身下跑了过去,而她则悬在了树上。
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她才从树上跳下,四处打量了一番地形,才发现自己置身的地方是一片林子的头。其他方向都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她根本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才能找到自己的送嫁队伍。
若是贸贸然的到处乱走,倒不如留在此处,等着人来寻,也免得走成两个方向,更难寻她。且,她是被拓跋飏带出来的,她相信他定然会想办法将她找回去。若是她出了事,他要如何向翾国交代?向天下人交代?
再者,她身上的喜袍如今已经全部湿透,若是被人看到,只怕会失了翾国的体面,倒不如边等,边在这林子里将衣服晾干。
这般想着,她向林子里又走了些,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人,才将外袍和鞋子脱下来晾好。自己则穿着湿透的中衣,坐在一边等。
一阵冷风吹过,她被冻得瑟缩,下意识地用双臂圈紧身子,只盼是她的随从先找到她,也免得被拓跋的人笑话了去。
忽然,静寂的林子里,传来一道糁人的声音。
“嗷呜——”
凌无双一惊,赶忙扶着树干站起,刚想扯下晾在树上的外袍,就看到正前方,一匹足足有三尺高的杂色野狼,正危险地盯着她,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她抬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树,树干太高,以她的功夫想要跃上去,根本不可能。
躲是躲不过了,若是跑呢?
她相信自己的速度绝对不会比这匹狼快,反而会激怒它。
犹豫间,野狼已经“嗷”的一声扑了上来。
她大惊,顾不得许多,抬腿便踢了过去。
只是,她的力气哪里踢得开近百斤的野狼。这一抬腿,直接被野狼抓住了右腿。
她反应极快,立刻收了腿,却还是被野狼尖利的前爪将裤腿抓得七零八落,将长袜扯了下去,在她的腿上,脚上,留下数道血痕,血水顺着她的伤口极快渗出,可见伤口之深。
凌无双痛得闷哼一声,野狼已经再次扑了上来,力气大得直接将她扑倒在地,对着她就咬了下去,她吓得将脸偏向一侧。
危难关头,为了保命,她想也没想,便掐住了野狼的脖子。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才算暂时止住野狼的进攻。
野狼无法吃到身下的猎物,更加暴躁起来,抬爪便对着凌无双的脸颊扫了过去。
她大惊,却避无可避,狼爪从她娇俏的脸颊上扫过,顿时留下几道极深的血痕,皮肉外翻,直接破了相。
脸颊上剧烈的疼痛,使凌无双手上的力气一松,野狼得以挣脱,再次向她扑咬而去。
她下意识地用手掩住脸,已然绝望地认定自己今日会命丧狼口。只是,她却没等来预期的疼痛,只听见“嗷”的一声惨叫,温热的液体便溅到了她掩着脸的手上,以及裸露的脖颈上。
她的心漏跳了一下,心有余悸地呼了一口气,才敢试探着撒开手,向前方看去,便见刚刚还猛烈袭击她的野狼,这会儿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的不远处,呜咽着。它的脖颈处正大股大股地喷涌出鲜红的血。
她木然地看着眼前这突变的情景,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
忽然,一道略带揶揄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公主还不起来?是等孤王抱你起来吗?”
她一怔,当即听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便是与她刚刚分别不久的拓跋飏。
她恨得狠狠一咬牙,用手拄着地面,想要从地上爬起,她决不能让他笑话了去。
只是,无力的身子却不争气地又摔了回去。
站在她头顶上方的男人,好像看见了什么乐子一般,失笑出声。
被他这么一气,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几次努力,竟是拄着地面坐了起来。
她侧昂着头,眼圈微红地瞪向他。
她到底是个女人,经历了刚刚那样一番生死一线,又岂会不心有余悸?她不奢望他会怜惜她,关怀她,但他这般冷漠地还笑得出来,也属实伤人。
拓跋飏将手里带血的宝剑随手插在地上,走到她的近前,蹲下身,不急不缓地问道:“知道怕了?”
“呵,呵呵……”凌无双气哼哼地失笑,嘴唇有点哆嗦的回嘴:“我会怕?真好笑。”
“哦!”拓跋飏了然地点点头,用带着薄茧的食指轻轻地抚上她还在颤抖的唇瓣:“看来这唇颤抖得这般厉害,是被孤王气的,而非吓的。”
她瞪着他的眸子微滞,以为他会奚落她到底,却不想他竟是给了她台阶下。
眼前的男人就像是一个谜,让她半点都猜不透,看不懂……
而她仍在怔愣间,他却已经收回手,看着她受伤的脸颊,轻喟道:“如今公主破了相,受了伤,看来我们的大婚日期要压后了。”
她闻言一怔,忽然便无声地笑了,弯起唇角的时候,拉扯得脸上的伤口生疼生疼。她却没有皱一下眉头,眼底的神色凉凉的。
拓跋飏看她这般模样,也不吃惊,略一挑眉,似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拓跋王如此为无双着想,无双感激不尽。但,大婚一事,影响到两国邦交,怎能说改就改?”凌无双每说一个字,都会扯得伤口剧烈的发疼,但她仍是咬准每一个音,不卑不亢地道。
拓跋飏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好,既扣留了她,又不与她成婚,这样便能更好的牵制显国和翾国两国了。她怎能让他如愿?
“公主就不怕这般模样与孤王大婚,会让人笑话了去?”拓跋飏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她伤得不轻的脸颊,问道。
凌无双越发觉得眼前的男人就是个奸诈狡猾之徒,只看他的表情,大概永远没有人能猜到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无双相信,以拓跋部落子民淳朴善良的民风来说,他们定然不会以貌取人。且,自古以来,不管是民,还是臣,都希望帝王身边的女子以德侍君,而非妖媚惑主。”凌无双语气凌厉地回道。
拓跋飏笑着点点头,毫不掩饰眼中对她的赞赏。
“公主教训的有理。”他愉悦的附和一句,竟是站起身,向林子外走了去。
凌无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气得狠狠一咬牙。他的脚步却并未因此停下,他的背影渐渐消失。
若说之前,她还相信拓跋飏会以大局为重,定然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这会儿她心里却有点没底了。他不会真地丢下她不管吧。她绝对相信拓跋飏这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更加没人能猜透他下一步会做出点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从刚刚看到他开始,她一直在留意着他的反应,他看到她伤得如此重,竟是没有一点多余的反应,只是谋算着什么对他才是最有利的,根本没有半点关注她的伤势的意思。
只是,即便他很可能会丢下她不管,任她自生自灭,她也不能开口求他。
这般不顾生死,为的却不是自己的颜面,而是翾国的国威。
她既来了这里和亲,懦弱与坚强,生与死,代表的都不再是她自己。
轻轻地闭上眼,她靠在身后的大树上,重重地喘了口气,睁开眼,刚打算扶着大树站起,想办法离开这危险的林子,一道光晃入了她的眼中。
她微眯眼,愣了愣,又将身子靠回树干上,闭了眼,神态极为平静,似已经忘记了林中的凶险,享受起这绿色的环抱……
须臾后,静寂的林子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凌无双闻声,唇角只是几不可见地动了下,便又恢复了那宛若睡着的恬静模样。
拓跋飏危险地盯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她,问道:“你很想成为野狼的食物?”
“武者不会无故弃剑而去。”凌无双闭着眼,轻声回道。
若不是之前阳光折射在剑身上,光芒晃入她的眼中,她也以为他是准备弃她而去了。
拓跋飏闻声,略一勾唇角,这事倒是他疏忽了。
这局他败了,他认赌服输。
他没有接话,走到她的身边,与她一样席地而坐,将刚刚取来的小袋子放在地上,取出一个黑红色的泥瓶,拔下瓶塞,对她道:“忍着点,会有些疼。”
话落,他不给她准备的时间,便掐着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扭平,抖动着瓶子,将白色的药粉倒在了她脸颊的伤口上。
凌无双疼得一抽气,睁开眼,愤怒地瞪向他。
“嫌疼?那就不要浪费孤王的药了。”拓跋飏说着,当真收回了药瓶,松开了她的下颚,将那看着有些丑的药瓶放回了布袋里。
被他如此一讥讽,她不但不气,反而笑笑:“拓跋王说得是,无双正好也不放心这外族之药,如此甚好。”
拓跋飏眼中的神色微滞,饶有兴趣地一勾唇角:“孤王倒是想不管你了,可是孤王不能落人口实,让人认为扈达之人不懂礼仪。”他说着又翻出一个泥瓶,放在边上,便伸手去挽她那条被野狼撕破的裤腿。
她下意识地一缩腿,却被他毫不怜香惜玉地牢牢抓住。
“不想这条腿溃烂,就别乱动。”拓跋飏警告道。
凌无双咬咬牙,别过头。地上的泥瓶却让她的视线一顿。在中原即便是普通百姓家,也没有人用这么粗劣的小瓶子。
拓跋飏堂堂拓跋王,怎会用此物装药?难道是有特殊的功效?
她思绪间,他已经将她的裤腿挽起,拿起地上的泥瓶,在她的眼前晃了下,问道:“觉得它很丑?”
凌无双摇摇头,回道:“我只是在想,用泥瓶装药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功效。”
拓跋飏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却笑得甚为嘲讽。
待笑够了,他才讥讽道:“公主生在中原富饶之地,又岂会明白扈达的贫瘠。”
凌无双的面色一窘,却并未动怒,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他的眼中一抹霸气闪过:“终有一日,孤王一定会让拓跋的子民都可以像中原人一样,用上白瓷,穿上绫罗绸缎。”
她听得心惊,似已经预见几年后的那场恶战。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孤王倒是很好奇,公主可曾想过,若是一旦开战,公主准备站在哪一方?”
一个是她爱的人,一个是她的亲哥哥,一个是她的相公,他倒是很想知道,她最后会选了谁。
凌无双的心口一窒,面上却不敢有任何的波澜。
“后宫向来不得干政,无双既已嫁做人妇,便只想相夫教子。”
“中原的女人果真是各个都喜欢咬文嚼字。”拓跋飏讥讽一笑,狠声道:“只是不知这话里有多少是真,多少假。”
凌无双平静地凝视着他:“天下与无双孰轻孰重,早便已经见了分晓,拓跋王何必还要再问。”她努力的平静,语气却不免悲凉。她不过是三国之间的一颗棋子,一个牺牲品,哪里容得她去选择?
拓跋飏的眸色深了深,错开与她对峙的视线。打开药瓶,将灰黑色的药粉均匀地洒在她受伤的腿上。
原本已经疼得麻木的腿,再次有了知觉,却是比之前更疼了。
这一次,他连提醒都没有再提醒她,因为他从来没有习惯在一件事情上提醒别人第二次。
凌无双疼得抽气,紧皱眉心,鬓发间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咬紧牙关,忍下那将她折磨得就要发疯的疼痛,从牙缝中逼出颤抖的一句话:“拓跋的药果真是不同。”
拓跋飏不急不缓地将药瓶塞好后,才看向她。
“不是拓跋的药不同于中原,而是孤王习惯了用这种会刺激得伤口极为疼痛的药来提醒自己,记牢这次的伤。”
“呵!”她冷笑一声,疼得苍白的嘴唇哆哆嗦嗦。
他喜欢用这么变态的办法,那是他的事情,为何要拉上她?
拓跋飏似乎一点都没能体会到凌无双这会儿的愤怒,表情仍旧郑重。
“这药便当是孤王送给公主的见面礼吧。”拓跋飏说着,将手里的药瓶递了过去。
“无双却之不恭了。”不只是却之不恭,她还会好好记住他今日为她上的一课。
说到底,是她考虑不周,将自己置于险境,若不是他来救她,她怕是早就已经丧命。
她定会记住这疼,好好保重自己。
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泥瓶,刚欲收手,却被他忽然握住手腕。他的手上略一用力,她的身子已经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一惊,欲挣扎,却是无力,便听他在她的耳边道:“凌无双,记住你今日的话。若有一日,你背弃了孤王,孤王保证,你绝不会活着走出扈达。”
他的声音明明温温的,却听得她后颈一凉,身子不禁哆嗦了一下,总觉得拓跋飏这句透着明显警告的话里,充满了恨意……
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迟疑,或是无法决断。她定定地回视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从决定嫁来拓跋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还可以再离开。
她眼中的坚定,让他的眸色一滞。
怔愣,猜疑,也只是一瞬。
片刻间,他的语气已冷:“孤王去捡些干柴。”
她轻皱眉心,这人还真是喜怒无常。
拓跋飏并没有走远,在附近捡了些干柴,很快生起了火。
他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她不禁红了脸,别开视线。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轻蔑,似在嘲讽她的“做作”。
只是,中原的民风,又怎比得了扈达豪放?
他脱下裘衣、皮靴,架在火堆前。又将她挂在树上的喜袍拿下,也架在火堆旁,才在距离她一臂远的地方坐下。
凌无双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这个高傲的男人此时并没有任何的架子,却永远都不会像居家的男人。他周身散发出的霸气,是别人模仿不了,他自己也掩盖不去的。仿佛在说,他天生就该是王者。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空旷的山林间,只听得见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待衣衫都烤了个半干,拓跋飏起身:“走吧。迎亲的队伍快过来了。”
“好。”她轻应,视线瞟过那只被狼爪抓伤的脚,心下犯难。显然这个时候不适合穿上裹脚的绣鞋。若是不穿,只怕会损了翾国的国威。
这时,便听身旁的男人霸道地说:“凌无双,为嘉奖你对孤王的忠心,孤王的靴子赏给你了。”
她的身子一僵,侧头看向他时,他已经动作利落地抬起她的腿,将手里的龙靴向她的脚套去。
她因他的动作一惊,便要抽回腿。
他的手上用力,握紧他的小腿:“凌无双,这是孤王的旨意,难不成你想抗旨不遵?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凌无双眉心的褶皱又深了些,停止挣扎,静静地凝着他的侧脸。
他手上的动作很稳,再加之靴口宽大,丝毫没有擦到她的伤口。她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只见面一个时辰,却让她见识了很多面,粗中带细的男人,心越发沉了。
若是她一来,他就显示出对她的厌恶,还在她的意料范围之内。可是,这会儿的他让她捉摸不透,心里没底。
他捡起另一只靴子,递给她:“这只自己穿。”
她接过靴子,急急地套在脚上。
靴子的内里被烤得暖暖,这般奇妙的接触让她心里生了暖意,却也生了丝别扭。
他先拿过凌无双的袍子,递给她,才扯下架子上自己的裘衣穿上,动作麻利地系好腰带。
凌无双的袍子暖暖的,缓解了她身上的凉意。
他见她穿戴整齐,忽然弯了腰,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太突然,惊得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抬起双臂圈住他的脖颈,以求身体的平衡。
一时间,四目相对,暧昧的气氛流转。
这一刻,拓跋飏的眸子很亮很亮,即使是青天白日,却一样掩盖不住他眸中的璀璨。
记忆里,她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站在高处的男人,可以有如此纯粹的目光。
这也是她第一次仔细看这个男人,他并不似中原男人那般白净,但泛着光泽的古铜色肌肤却更显血性男儿的霸气。
五官虽没有精致到无懈可击,却胜在冷峻傲然的气质,像他这样的男人根本不需用满面的狰狞让人脚底发寒,眉眼间偶尔闪动的凌厉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而那纵马狂奔的豪放,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柔情,足以让这辽阔土地上的许多姑娘倾心于这个带着拓跋走向光明的枭雄。
只是,那个许多里,却不包括她。
女人的心太小,小到一个人走进去了,另一个就注定被关在心门外,被排斥……
她回神,松开圈着他脖颈的手臂,偏过头,错开那让她有片刻晃神的灼热视线,暗自深吸一口气。
他盯着她的侧脸,瞳孔微缩,缓缓开口道:“凌无双,都说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掌控的。你猜,你能守住自己的心吗?”
说到末了,他的声音里竟是带了笑音,那是如愿后的惬意,好似这一刻他便已经看到了结果一般。
凌无双被他笑得愤愤地转头,不服气地迎上他的视线,他凭什么笃定她会先爱上他?
他只是洒脱一笑,未语,抱着她向林外走去。
凌无双心里气结,他撩起了她的火,最后倒是一副不与她计较的样子。
对她的愤愤不平,他恍若未觉,昂首阔步,抱着她出了林子,便见之前失控的骏马,这会儿正低头吃着草。
骏马虽是散放着,却一点乱跑的意思都没有,完全不似刚刚被她驾驭时那般狂飙,躁动。
拓跋飏抱着她一靠近,骏马好似有感应一般,立刻停下了吃草的动作,高昂地嘶鸣一声,好似在欢迎主人的归来。
只是,待注意到他怀中的她时,骏马当即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不悦的音,明显有些躁动,却又不敢发作。
凌无双真是不得不佩服了,便连一匹畜生,都这般怕他。她很怀疑,他是不是经常鞭策这匹骏马。
他抱着她走到骏马的近前,抬臂向上一举,将她才一放在马上,骏马便暴躁地哼了哼。
她吓得赶紧抓住马鞍,这会儿她可是侧坐在马上,若是这匹马又不管不顾地狂奔起来,她一定会摔得很惨。
拓跋飏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地抚了抚马鬃,声音低沉地斥道:“逍遥,听话。”
简单的四个字,原本还躁动的骏马竟渐渐安静了下来。
拓跋飏的时间掐得很准,两人刚一上了官道,就见红色的送嫁队伍正向这边而来。
他亲自将她抱进辇车,对过来牵马的侍卫交代了一句什么,便也转身上了辇车。
迎亲队伍再次行进,拓跋飏极为安静,轻瞌着眼,以掌托腮,似睡着了般。
直到行出一段距离,车外有人禀报,“大王要的东西取来了。”他才睁开眼,掀帘将东西接了进来。
凌无双好奇地看去,便见他从刚刚侍卫送来的纸包中,拿出一双极为漂亮的红色马靴。
他边给她脱下龙靴,边道:“孤王特意命人选了大些的,穿上应该不会挤着伤口。”
他语气淡淡,动作自然,丝毫没觉得这样的举动会降低了她的身份。
她静默不语,看着拓跋飏将马靴给她换上,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这种气氛诡异的时候,说得越多,越是会泄露自己的情绪。
她都看不懂他,又岂会让他看透了她?
拓跋飏将龙靴套回脚上,才对上她的视线:“盯着孤王看了那么久,看出什么来了?”
凌无双淡淡一笑:“拓跋王深藏不露,又岂是无双能窥探的?”
拓跋飏一勾唇角,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向上抬了抬,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才道:“有没有人与公主说过,公主的笑容足以让人相信,公主没有半点心机。”
凌无双向旁一扭脸,挣脱他的手,笑得俏皮:“难道拓跋王不在这个人的范围之内?”
拓跋飏的眸子微缩,却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道:“孤王是人中之龙,自是能看出那些小妖的真身来。”
“拓跋王觉得无双的真身是什么?”凌无双也不生气,谁生气,谁就输了。
“狐狸精。”拓跋飏不紧不慢吐出三个字,暧昧的语调不带半点羞辱成分,竟像是在与凌无双调情。
“拓跋王倒真是看得起无双。”凌无双觉得有趣,原来她还有做狐狸精的潜质啊!还是说,拓跋飏觉得,她来这一遭就是为了勾引他?
她不禁在心里冷笑,有哪个女人能阻止得了帝王征战的脚步?她可从来不认为野心勃勃的拓跋飏会为了一个女人,一辈子窝在扈达这个四处荒凉的地方。
拓跋飏勾着唇角,一挑眉,邪魅的样子很是勾人,就是凌无双的小心肝都颤了下。
“无双觉得,拓跋王比无双有潜质。”
拓跋飏的脸黑了黑,一个男人被说成是狐狸精,可不是什么美事。
凌无双很识相,立刻改口:“狐狸,拓跋王是像狐狸一样聪明。”
拓跋飏满意地睨她一眼,那意思是“算你识相”。
“过来。”他对她招招手:“坐近些。”
凌无双心里虽不情愿,但还是挪了挪,离他近了些。
拓跋飏握住她交握在膝盖上的手,懒懒地斜坐在榻上,那简单,自然的动作仿佛两人是相处已久的恋人……
只是,初见,又岂会真的有情?拓跋飏不过是在宣誓他的主权。她凌无双的心里不管想着的是谁,她都只能是他拓跋飏的女人……
那日,拓跋飏亲自将凌无双迎进了拓跋的皇城。
据说,这是无上的荣耀,即便是当年周国与拓跋和亲,周国公主周清漪嫁过来的时候,拓跋飏也没有迎出城外。
而所谓的拓跋皇城,并不如中原那般繁华,倒像是她到过的偏远小镇。但,街上的行人却是个个笑容满面,即使是她的辇车经过,也没能让他们诚惶诚恐,反倒是好奇地向这边看来,并没有任何准备下跪的举动。
凌无双看着这情形,不禁勾起唇角,眸底荡漾着向往。这是她一直想要看到的情形,君民同乐,而非卑微的臣服。
拓跋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清漪进城那天,与你恰恰相反。”
凌无双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清漪觉得即是天子之尊,就该有天子之威。”拓跋飏为她解惑。
“王后不像无双这般不学无术,不懂规矩,自是觉得君臣有别,这也无可厚非。”凌无双并非敷衍了事,而是中原的公主本就与周清漪一样,将礼数看得比天大,她若不是从小野惯了,也不会觉得这里的气氛好。
“嗯。”拓跋飏点点头,煞有其事的附和道:“孤王这回是看出来了,你倒真是不学无术,半点规矩不懂。”
凌无双抿唇,与他相视而笑。有些时候,并不一定要针锋相对,才能表现出立场,拼出个胜负。
一笑泯恩仇,携手共进退,才是最高境界,亦是她不远千里而来的目的。
拓跋飏微侧头,凝了一眼唇角挂着和煦笑意的她,也说不上怎么了,心里就生了丝异样的感觉。
这些年来,他在皇城中接待过不少中原贵族,却没有人能像她一样,没有用势力的眼光去看待这里的贫穷。也正是因为那些人的嘲笑,让拓跋飏下定决心,一定要带领他的子民杀进中原,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们的人,臣服于他们的脚下。
凌无双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转动的马车车轮仿佛从她的心上碾过。以为可以不伤,终是支离破碎,却抹不去掩埋在碎片中的“皇甫睿渊”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