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医生挂念的夏小航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无聊。其实,陆航一走,她就在家担起了清洁工作,开始奋力的给每个房间打扫卫生。夏航知道陆航爱干净,抹地的时候身上挂着好几块抹布跪在地上轮流换着擦,连门缝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三室一厅的房子,全部被她‘照顾’到位,半天时间根本来不及她清理结束。
夏航原打算等家里弄干净后就去超市买菜买肉,然后给陆医生做饭。虽然她从未做过饭,没有实战经验,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她也是天天站在厨房里观摩陆医生实体操作的,觉得做饭也不是太难,凭自己的聪明伶俐是完全可以胜任——总是,到时候,陆医生只要负责惊喜就行。
屋子里的卫生刚刚做到一半,陆航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给她定了外卖,让她五分钟后站在楼下等,不要让陌生人进屋,啰啰嗦嗦关照了一大推才挂了电话,瞬间让夏航觉得自己应该找了一个‘妈’做了男朋友。
夏航收到两份黄焖鸡米饭,这也是她曾经吃不起的‘大餐’。不过一上午的劳动确实消耗了夏航不少体力,客厅地板餐桌刚刚被擦干净,夏航不想再把餐桌弄脏,于是她拖着拖鞋踮着脚把食盒拎进了厨房,为了方便,干脆蹲在厨房垃圾篓旁边吃了起来……
陆母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两人均是一愣——她们俩,一个手里领着购物袋,穿着端庄,形态得体的站在那里。一个围着大花围裙蹲着垃圾篓旁,肩膀上还有两块抹布没有取下来,夏航重新长出来的短发没有打理,全都支楞八叉的竖在头发,嘴里更是含着一块鸡肉,嚼也不是,吐也不是,把自己的腮帮子鼓成了一个河豚,模样滑稽又懵逼。
陆母大概也没见过这么放浪不羁的吃相,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子甚至闪过‘陆航到底看上这丫头什么了’的想法?难道真的就是因为这丫头长了一张不错的脸?不过,很快这个想法就被陆母否认掉,自己的儿子,还是了解的,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大概还是心里那点对夏航的不满意。
陆母的目光落在夏航手里的快餐盒上,然后给出了一个恰到好处却并不显亲厚的笑容:“夏航在呢,我刚好路过这边,顺便买了点菜送过来……怎么,你中午就吃这个?”
夏航还是决定把那块鸡肉吐出来,立马立正站好,汇报道:“嗯,这是陆医生帮我定的外卖,我本来想把家里都收拾好了,然后去超市买菜给陆医生做饭的。”
夏航面对陆母还是会紧张,一个人喜不喜欢你,愿不愿意和你亲近是能感觉到了,陆母对夏航一直都是客客气气,会笑着跟她说话,可那些笑就像经过加工刻意画在脸上似的,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同时给人一种特意的疏离感。
夏航知道,陆母对她不满意,尤其是在陆航喜欢她这件事上,似乎并不能让她理解。虽说两人的选择让双方家长都做了妥协,可并不见得看好。
家长们都认为,两人在一起,相互喜欢吸引满足对方是一回事,长相厮守下的柴米油盐又是另外一回事。夏航还在适应这个社会,幸运的是她现在不需要为生计奔波,夏从煜有能力足够养她一辈子,可这些硬件条件,并不能为陆航分担点什么。陆母想要的儿媳妇大概是那种聪明懂事、可以相互照顾、理解,然后上得厅堂下的厨房的。
所以每次陆航忙到周五没时间回家吃饭时,陆母都会趁周末给他买好几天的菜,不至于他在家逮到什么吃什么。
陆母把手中的购物袋放到橱柜上,对还在等她发话的夏航说:“正好我买了荠菜,不如今天包饺子,陆航喜欢吃荠菜饺子……对了,夏航你喜欢荠菜饺子吗?”
夏航本来就没有什么是不爱吃的,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陆医生喜欢吃什么,于是很愉快的答应了。
陆母虽然不满意夏航,但既然尊重了陆航的选择也会尝试着和夏航沟通,一个下午她都和夏航待在一起,夏航不会包饺子,但学的挺认真,很是虚心的边学边问边尝试,期间还问了许多关于陆航的喜好和他小时候的事情,陆母大概也觉得儿子是骄傲,说起来一件接着一件,夏航就像发现宝藏一样,摆出一张既花痴又崇拜的脸,傻笑的见牙不见眼。这个时候,她和陆母的距离感似乎少了一些,脸上也有了一个少女该有的纯真。
两人包好饺子,开始坐在客厅聊天。夏航难得主动,小心翼翼的问陆母下个周末愿不愿意过来教她做饭,她想学,学会了就不用陆医生每天都忙完了工作还要赶回来照顾她,言语之间满是心疼。陆母欣然同意。同样,陆母对这个孩子也是有好奇的,问了她这些年的经历,夏航避重就轻,对于那些敲诈碰瓷摸人口袋的事情她不敢讲,只是随便挑了一些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经历,可依然让衣食无忧的陆母感到这孩子的不容易。
陆母问夏航,喜欢陆航什么呢。
夏航想了想,回答道,以前我对这个社会充满了恶意,看谁都不像好人,哪怕有人对我好,我都觉得那人是怀揣着恶意接近我。可陆医生不一样,第一次见他,他就很好,很温暖,让我觉得其实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在此之前,没有一天我会有其实生活也还不错的想法。
她想说,在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你忘了曾经的苦难,然后用最温柔的光照亮你前行,没有畏惧,没有感伤,勇往直前。
陆母是在傍晚离开的,现在年轻人的感情不再是他们那个年代的父母之命了,差不多可以就是一辈子。几十年的发展,很多感情也变得浮躁不安,小小的一点矛盾都会让两个人一拍两散,各自安好。夏航虽然小,可她的生命里只愿意装下一个陆航,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航又是在快下班的时候接了一个紧急手术,他只来得及在墙上看了一眼时间便又急匆匆的跑进手术室。
手机在空无一人的更衣室里寂寞的唱着震动的歌。等到陆航摸到手机已经是四个小时后,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出自夏航。而现在已经九点多了,那丫头不知道在家怎么样了。
陆航连忙给她回了电话,电话一直处在未接通状态,以陆航的担心,觉得这丫头现在应该已经饿死在家了,他立刻换上衣服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滚回家,看看能不能就地抢救一下。
要是三个月前,有人跟陆航说,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妻奴,以后有媳妇,一定会心甘情愿降级为她洗衣做饭,稍微捕捉不到对方的信息都会急的团团转,胡思乱想出一场罪恶大戏…那么,陆航一定会把这些话当作玩笑,通俗一点就是放屁。
陆航虽然不是大男子主义,洗衣做饭谁方便谁都可以做,可要是天天围着转,自己累的连食欲都没了,还要回家劳心劳累的再去伺候一个。要他,也觉得不可能。
可现实,往往就喜欢照着人脸一巴掌甩来。陆航从认识夏航那天起,就感觉被鬼摸了头一样,打着关心的旗号,自觉为她操了所有的心,心甘情愿的给她端饭,做她的知心姐姐。
真是奇妙的缘分。
陆航走到小区楼下,看到属于自家的那扇窗亮着灯,心里不由得松一口气,夏航在家的。
等他回到家时,才发现这丫头原来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夏航的睡相一直都是虾米式,一个人睡时很喜欢把自己卷起来,脸埋在胸口,防御的姿势,可以看出她很没安全感。可和陆航一起睡,夏航是喜欢靠着他的,她身体偏冷,哪里有热度就往哪里靠,常常四脚并用八抓鱼似的挂在陆航身上,把他当成免费的人形取暖器。
人形取暖器把手从夏航的膝弯处穿过去,打算把这睡美人抱到卧室去。
可睡美人的睡眠一向很浅,稍微有人动她一下便能立刻醒过来。幸运的是,这一个多月夏航已经把一睁眼就戒备到全身炸毛的毛病改掉了。陆航身上有她喜欢闻的味道,是他常用的沐浴露里那种带着轻微的丁香味,淡淡的,特别好闻。
夏航睁眼时,整个人还没有清醒,脑袋还在捣糨糊…她迷迷糊糊的看了陆航一眼,双手勾在他脖子上,含糊不清的说:“陆医生,你终于回来了,我和阿姨包了你最喜欢的荠菜饺子…等你回来,就可以煮饺子吃了。”
陆航挺意外:“我妈来过了,还和你包饺子了?”
“嗯,是的。”夏航含含糊糊的应一声,可能是因为还没彻底清醒,一时之间感觉到了委屈:“我打了你三个电话都不接,我都等困了,你还是没回来…我都饿死了,你有没有饿?”
“那我给你去煮饺子,你等一会儿。”陆航在夏航的额头上轻轻吻过,这一刻心里才是满足的,而他大概已经饿过头了,此时倒感觉不出一点饿来了。
医生这个职业中,流传着这么一段话——和医生谈恋爱,你永远像是单身。和医生结婚,你永远都以为对方再搞外遇。
意思显而易见,医生不是再忙,就是在忙的路上。
可夏航能怎么办呢?人是她喜欢的,也是她坚持要的,而医生这个工作也是陆航选择的。除此,她只能理解,让自己生活独立…努力学做饭学家务,以此来减少陆医生除工作外的任何负担。
又是半个月后,夏从煜停止了夏航下午继续去客房部混日子,可能是听进了张铭的谗言,觉得夏航在学习方面真的是个天才,干脆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继续学习,估略算算,过两年,说不定真的可以参加个高考。
此时,年关将近,小宝和十六已经放假,夏从煜和陆航都忙了起来,陆澜的肚子已经显怀,每天带着小宝十六去娘家蹭吃蹭喝,顺带着置办年货。
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的迎新年,夏航从一堆题目中抬起头来,阳光正好落在她笔尖停留的最后一个字上,窗外能看到酒店一角的风景,天气已经回暖,窗外酒店员工拿着剪刀在修剪一处蔷薇,等着来年开出绚丽花朵。
相对于别忙碌,夏航倒很有岁月静好的意思。
“怎么,不会做了?”张铭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了一眼她本子上的方程式。这些方程式其实已经到了初中的课程,对于只学习了一个多月的夏航来说确实有点难度,张铭也只是出两道简单的给她尝试一下,并没有非要她会。
张铭是夏从煜朋友的儿子,这位小少爷从小衣食无忧,成绩优异,可以说一直到上大学不管学习还是追女孩子他都是一帆风顺,这样的少年多少有点骄矜,没有经历过挫折,喜欢挑战,人也阳光,有着少年人的朝气蓬勃,如果夏航不是对陆航死心塌地,夏从煜会觉得这两个孩子才是般配的一对。
张铭刚开始确实对夏航很有兴趣。首先,夏航本身就有一张祸国殃民的‘妖妃脸’加上那一点就透的聪明,不由得就给她自己加了分。其次便是夏航的个性,不管张铭刚开始教育她也好,偶尔调戏两句也好,她总是一副处变不惊,我不跟你计较也不知道你说什么的表情,反而让张铭觉得自己很不像个东西。
张铭今年二十一,女朋友换过好几茬,墙角也顺带着挖过,他追女人从来没什么特别的新意,先是甜言蜜语,再是山盟海誓,然后就是砸钱,百砸百中,虽然又俗又渣,但他渣的磊落,总有愿者上钩,感情观很是前卫,有感觉就在一起秀秀恩爱,上床随时可以,有矛盾调解不开就分手,你愿意大家还可以做朋友,不愿意也可以相忘江湖。年轻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干净利索,所以当他听说夏航的男朋友是个医生,已经三十高龄,还忙的没时间陪女朋友时,那颗不安分的心就一直在蠢蠢欲动。可不管他怎么表示,夏航除了关于学习的时候会问他多一点,其余的内容几乎被她全部屏蔽。好在张铭这人,脸皮虽然厚到了无耻的地步,做事却很细致,学习是学习,撩骚是撩骚,拿捏还是很有分寸。
夏航斜了他一眼,不满道:“这些你又没教过,我怎么会……用意念会吗?”
张铭笑着拿笔在夏航头上敲了一下:“不会我可以教你…可你这态度像是一个虚心请教的样子吗?你应该说‘张老师,这道题好难哦,我不太会呢,你可以教教人家吗’…来,重来一遍。”
夏航撇了撇嘴,大概被他嗲里嗲气的给恶心到了,张铭很混账,每次只要夏航态度稍微有一点偏离,他都会用‘尊师有道,敬之有礼’这样的废话跟夏航举例说明半天,夏航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墨迹的这么像和尚念经,没完没了,想起第一次见他热情纯然的样子,总觉得现在的张铭应该跟别人灵魂互换了。
都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孩子,都有一种‘老子很牛b,凭什么问你’的心态,况且夏航是个根本不会说软话的,她抿着嘴,摆出一副你爱教不教的傲娇脸。
张铭就喜欢看夏航这个表情,是那种谁都不放在眼里,真正的‘厌世脸’,有时两人好好的,张铭会故意找不爽把夏航惹出这种爱答不理的德行,可谓是贱到不行。
“啧啧,夏同学,看来我明天要给你加一堂品德课了,顺便给你带一枚镜子,让你看看现在的样子…好了,不要离我那么远,身体前倾,眼睛看过来,看老师是怎么解的这道题的。”张铭点到为止,感觉自己再多逗一句,某些同学兴许会炸毛挠他。
夏航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脖子一伸,把自己的头移过去,精致的脸庞正好穿透了落在身前的那缕阳光,让她不由的眯起眼。
岁月不惊,时光不老。
夜空中第一个礼花响起时——除夕已到,之后接二两三的礼花腾空而起,争先恐后的绽放在半空中,在黑夜中开出一片片绚丽多彩的花。
几个孩子全都趴到了酒店落地窗边上观看。
春节期间,城市禁止烟花爆竹,夏从煜酒店有一块空旷草地,做了备案,允许鸣放烟花,顺带着过年这段时间,也能让他赚个钵满盆盈。尤其是今年,有了夏航,夏从煜高兴,恨不得要把凤城的烟花包圆了。
夏航是一个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眼花缭乱的看着礼花一个接着一个崩上天又舍不得移开眼,三个孩子排成一条线,趴着窗发出一连串‘哇哇哇’的赞叹。
第一批礼花结束时,陆澜对夏航喊道:“夏航,打电话问问陆航到哪儿了?马上八点了,他是想来酒店直接看春节晚会吗?”
医生没有年假,为了能在春节得到一个休息日,陆航已经连续值了半个月的班,把一双明眸善目值成了浓浓的烟熏妆。
酒店包厢有墙壁式电视,因为陆航没来,陆父陆母正坐在沙发上看春节倒计时。每年过年,夏从煜都会在酒店留一个房间跟家人跨年。老夏不来,几乎每年都是同一个理由——‘嫌太闹’,其实夏从煜心里明白,他那好面子的爸就是想陪着前岳父,免的他老人家触景伤情起来作天作地。
不过今年,自夏从煜喜提夏航后,张振华犯作的性格大有好转,竟然答应了年三十和夏从煜一家一起吃个饭,更有年后回家的打算。总之一切都在好的方向发展。
夏航刚刚摸到手机,陆航也正好推门而入。
房间里众人的目光全都一致落到了陆航身上,均是一愣,尤其夏航,以为是哪个当红明星走错了房间。
夏航记得,今早陆航出门时穿的是一件黑色大衣,里面还是她拿给他的蓝色毛衣,因为一直加班,陆航还晚起了一刻钟,出门时两人都是急匆匆,甚至于他那一直保持干净整齐的头发都是拿手快速的拨了两下,连个形都没有就出门了。
而现在,陆航穿了一套裁剪得体的白色西装,夏航敢打赌,他这套西装家里从来没看到过。而早上没形的头发早已经整整齐齐的梳到脑后,变成了大背头,把那张本来就英俊无比的脸衬的更加让人移不开眼。他手里捧着一束鲜花,整个人往那一站,简直就像一个求婚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