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r big brown eyes/Stare straight back at mine/I have underlined/The words I wanna say to you
“上车吧，把自行车放后备箱。我载你回去。”
莫燃以肉眼可见的紧张系好安全带，偷偷瞟了一眼小马叔叔。一直以来，莫燃他爸莫凌峰都很忙，一年四季的忙。别人家长顶多是早出晚归，他爸是月头出月末归，他妈更是不定期不规律。其实莫燃小一点的时候挺倔脾气的，每次无论撒娇也好，闹脾气也好，都不能留住他爸，每次都是他的妈妈肖丽费尽力气哄住他。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心性也更成熟了，他也就习惯了，习惯了缺少陪伴和疼爱的日子。
马叔是莫凌峰成为老板时就开始请用的司机，忠厚老实，沉稳谦卑，也一直默默肩负着莫凌峰交代他的事——照顾着点莫燃，他不在，他就帮忙担任一下“父亲”，管着一点他。
“叔叔你怎么没回去啊。”莫燃眼神乱瞟着前方来往的车辆。
马叔轻声一笑：“小莫，你别紧张。那个姑娘你喜欢啊？”
莫燃瞬间转过头望着他，憋了很久终是没说话。
莫凌峰虽然从来没直说过不准他谈恋爱，但是也绝对不会赞成他做这种他认为会严重影响学习的事情。
“我不会告诉莫老板的，你别慌。”
莫燃悬着的心这才平稳下落，他开口道：“我喜欢她，但我们只是朋友。”
小马点点头，“所以你回来住是为了以后每天都要和她一起走是吗？”
“我中午想待在学校了。”
“嗯？为什么？”
莫燃想了一会儿，“麻烦，浪费时间。我待在自习教室就行。”
“是因为那姑娘吧？”小马转头望了一眼莫燃，“那你不睡觉了？”
“趴在桌子上睡。”
清晨，阳光正好，敏毓楼里早读的雏鹰们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疯狂地向大脑灌输词句，公式，典例，技巧，临时抱佛脚也许不是真的，但临时的刻苦认真是真真正正的。
不过，有一只叫莫燃的小鹰，好像快要睡着了，眼皮不争气地像是顶着千斤重的石头，严严实实地合着，偶尔颤抖出一条缝隙。
“莫燃。”坐在他后面的万杰轻声唤他，看出不太管用又踢了一脚他的凳子。
莫燃梦中惊坐起，双眼朦胧，隐隐约约看到门口那儿有道熟悉的身影——个头有些矮，扎着短短的低马尾，虽然体型微胖憨憨的，可是那眼镜片后的一双眼好像是利刃，连带着镜片闪着锐利的光。呀！老胡来了！瞬间，莫燃神思归位，灵台清明，聚精会神，还有一丝丝紧张的期待。
老胡走过来了。第二排，第四排，第五排，走到他旁边了。
“老师。”
胡严莉驻足望着莫燃。
“我想申请在校午自习。我申请已经写好了，您能签一下字吗？”
在Y城中学，在校午自习是要申请的，防止学生中午全都拥到阶梯教室，吵闹无序。一般，学生需要在每学期前写好申请，以统计总人数，分配座位，而在学期当中申请的很有可能因为位置不够而申请失败。
“你不是就住在旁边吗？怎么突然要在校午休？”
莫燃低下头，盯着申请书说：“我搬回去了，嫌这里太吵。中午来回又不太方便，所以就想留在学校。老师阶梯教室还有座位吗？”
眼镜片后的双眼瞥向后边前倾着身子，脸快趴在书上的万杰，胡严莉微皱起眉，“万杰，不想坐着读就给我站着。”
后边的人立马坐得笔直。
“应该还有。你在那边少讲话，休息为主知道嘞？”说着胡严莉弯下腰，拿起笔，不紧不慢地签上名，“你待会自己交到学工处，今天要待在那儿就得在中午之前交过去，没交只能明天再开始午自习。”
莫燃强力掩饰内心的激动，乖巧地点点头。
“行了，继续读书。”
…………
“你昨晚干嘛了？操劳过度啊？”
早读课下，万杰一脸假装正经满是疑惑地望着莫燃。
莫燃微抿着嘴缓缓转过头，白了他一眼，“滚。”
莫燃从小一直住在御墅，御墅是高级别墅区，每户都是两层独立房屋，设施绿化都是顶级配置，一旦夜深，必定人静。高二，第一次换了一个新的地方住，几十年岁数的老小区，隔音效果差，几乎没有绿化。住那儿的第一晚，他翻来覆去，耳边都是轻微却明显的生活杂音，楼上，楼下，街道，各种声音都有，好像只有角落处噗噗的呼吸声能让他感到一丝平静；身下是没有之前弹软的床垫和陌生味儿的床单。就这样，他失眠了一整晚。
噗噗呼吸了多久，莫燃便醒着多久，因为噗噗睡觉和醒的时间非常固定和准时，都是晚上是十一点半和早晨六点十五——莫燃的作息。
噗噗，一只黄毛白面的纯种中华田园犬。
那一天的状态和今天一模一样。
待了两个多月，已经适应了，而昨晚突然睡到原来的床上，却又不习惯了。
哪里是什么妈妈回来了，心疼她，三个月还没到呢，肖丽哪里会回来啊，迟个几天还差不多。还好乔晗涵没记清楚，不然就被识破了，他分明是想和乔晗涵同路一块走罢了。莫燃懊恼地瞪着课本上的单词regretful：早知道当初就不搬到学校旁边住了。
14班，历史课。
史马随机抽查背诵情况，好巧不巧，乔晗涵被点到，支支吾吾了半天，楞是没说出几个字儿。好巧不巧，老师正好提问到了她最没把握的近代中国历史事件时间线，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这段时期的时间线，她的脑子就变成浆糊，乱七八糟全黏在一起。她整个人比平时提问紧张了十倍，脑袋里面本来还存留的模糊记忆一下子清零空白，落得一个还算体面的罚站背诵。
乔晗涵决定午自习好好地惩罚自己——中午不睡了，就是背！
自习教室里人还不算多。她拿出课本，一屁股坐下，捂住耳朵，心无旁骛，紧盯着一段又一段的文字，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每章开头处记录的时间线总结。
萧飒见乔晗涵来了本想打个招呼，但见她一套动作如箭势发般迅速，好像有一层力盾散发着咄咄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便悻然放下要抬起的手。
乔晗涵完全没注意到快到点的时候，右边空座上来了个人。
12：15，铃声结束，值班老师开始点名。
乔晗涵微微松开捂住耳朵的手，留出缝隙，头仍然低着背书。
“好，十二班人到齐。下面十三班……莫燃。”
“到。”
“好，十三班到齐。下面十四班……”
那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近乎呆滞地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莫燃感受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回她浅浅一笑。
她可以肯定，莫燃笑的那一下，后排不知道哪里有几个女生在小声惊叹：“我靠这帅哥谁？”“十三班的，你刚没听到啊？”“没见过啊……”“应该是才来。”“我靠可以可以帅的帅的！”
可莫燃像没听到一般，继续盯着乔晗涵，一只手挡住嘴巴，轻轻用唇语问：“你在背书啊？”
“噗--”乔晗涵实在忍不住，趴在桌上闷声笑了。
天哪，这年头怎么还有人用挡住嘴巴这么明显的动作掩饰自己讲话啊？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从胳膊里抬起头，发现莫燃正一脸好奇地望着她。下垂眼配上有些愣愣的眼神，活脱脱一只憨憨的小兔子。
“嗯，在背历史。”她不自觉地也模仿他的样子回答他。
莫燃张着“哦”的嘴型点头，然后转回头不再打扰乔晗涵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乔晗涵。”
“到。”
一张粉色的便利贴跑到莫燃眼前。
是一排黑色的漂亮的字：你今天怎么在这儿？？？
莫燃瞟了一眼乔晗涵，见她指了指便利贴。
另一排黑色的大气的字：我以后都在这儿午自习了【笑脸】
第三排：？？？这么突然的吗
第四排：嗯：）中午来回太麻烦了
坐在乔晗涵后排的梅睿琪吐出一口气：便利贴终于停下了，他们不知道这张粉红色的纸片在白色的桌子上跑来跑去特别显眼吗？
殊不知，不是停下了，而是一张写满了……
一张黄色的便利贴又跑了过去……
梅睿琪：……杀了我吧，我尴尬……
第一排：那你以后是都坐在这儿吗【观察】
第二排：对因为就这一个位置空着了【笑脸】
…………
值班老师的双眼始终盯着自己的电脑，干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注意到某角落十分显眼的俩人。
这俩人好像也没注意到后围人异样的目光，一会儿都有些羞涩地微红着脸，一会儿又互相对视不明所以地暗笑。乔晗涵的历史书停在了进教室翻到的那一页，没动了。
“这帅哥好像跟那个女生很熟？”“看着应该是的，而且我觉得应该不只是熟。”“嗯……”
和乔晗涵隔着两排的于畅听见旁边两个女生的交谈不禁又抬起头望前头的两个人，望了良久，他拱了拱杨文镀的胳膊，小声问：“你认识那个男生吗？”
“谁？”
于畅指着莫燃的方向。
“哦，莫燃，干嘛？”
“你认识？”
“他是十三班的生物课代表，共事，当然就认识了。”
“他认识乔晗涵？”
“嗯？”杨文镀皱着眉头顺着于畅的手往前面看去，“不知道。”
整间阶梯教室，看上去好像一片平静，学生们一派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奋笔疾书认真复习的样子，实则有的在传便利贴，有的在偷偷讲话，有的在桌肚子里心虚又兴奋地玩手机；有的是像吃了奶糖一样甜甜软软的，有的像一缸醋酸得不能再酸，有的像在坐过山车跌宕起伏，当然，更多的还是在题海里痛苦挣扎。
乔晗涵感觉像是被人看着一样，背书效率蹭蹭的提高，她心满意足地将课本合上，正巧打铃。她望了望莫燃，他还在安静地睡着，脸朝着她这边，微侧着埋进胳膊里，有淡淡的金黄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耳朵上，粉粉亮亮的。
莫燃坐的那一列是靠着过道的，所以现在乔晗涵要出去都得经过莫燃的位置。
萧飒起身过来，“乔晗涵，走吗？”
乔晗涵这才发现今天好像把萧飒给忘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啊，啊好，好。”
“这个男生还没醒吗？”
“emmm，应该是。”
“已经下课了，你把他叫醒吧。”
“我？”她转头又看了眼丝毫没受铃声影响的莫燃，“他还在睡，我怎么叫啊？”
“你不是跟他很熟吗？”
“？？？”
“你们刚不是一直在聊吗？”
“……”
我去，刚才我们俩干了什么！传纸条，还是彩色的纸条！周围的人岂不是看的一清二楚！天！我去！我不想一人承担这尴尬！
“不不不，不熟不熟，认识而已。”
乔晗涵动作十分僵硬地把手探过去，轻轻拍了几下莫燃的手臂，没动静。
稍稍加了一点力度，没动静。
又加重了一点，没动静。
萧飒看不下去了，利落地上前对着桌子“叩叩叩”，一边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同学，麻烦让一下。”
突然，莫燃的眼睛像受惊的猫咪般睁开，还带着睡意残存的迷茫朦胧感。他呆愣地望着面前的两人，来回扫视，懵了两三秒才猛然站起来，拗了拗要熟透了的耳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萧飒瞥了他一眼淡定地微微颔首，拎着书包走出来。
乔晗涵倒是憋笑着低下头，经过他身旁时浅声说了句“拜拜”，便拉着萧飒跑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很好，早晨的阴云几乎全散开了。梧桐树下，亮斑点点。
萧飒颇有些玩味地望着乔晗涵，“你干嘛刚才跑出来？”
“因为我在憋笑！哈哈哈！他刚才被你一惊的样子太好笑了，明明我拍了他那么多下都没醒。”
萧飒喊：“你那叫拍啊？你那是摸。”
“声音小点。哪有。毕竟不能使太大力啊，万一他还在做梦我一掌下去，魂飞魄散了怎么办？”
“噗--什么鬼。你怎么认识他的？”
“社友。和我一个社团的。”
“可以啊，认识一大帅哥，而且这帅哥，还喜欢你。”
乔晗涵立马顿住，给萧飒书包一巴掌，“别瞎说！没有。”
“就是的。”
“没有！”
“绝对是，你害羞个啥，你不也挺——”
“闭嘴吧你，没有！”
…………
夜空繁星璀璨，看来明天天气不错。
400米的跑道，周围没有一盏灯，只有不远处的教学楼里明亮的灯光微弱地照着整个操场。跑道中间是人工造的草坪，白绿相间。大概十个人在内圈跑步锻炼，十几个在外圈上散步运动，乔晗涵和吕靓在草坪上随意地慢步消食。
乔晗涵：“今天怎么又那么腻了？原谅他了？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中午乔晗涵就感觉到了异样——吕靓和费察两人又开始腻歪起来。
“没什么。反正他认错了，也保证不会再这样。”
“那陈玉呢？是不是喜欢费察？”
“不知道，喜欢她也没戏，我现在是费察对象，她总不能那么不要脸吧。”
乔晗涵低着头没回应她。
吕靓站到她跟前，一脸坏笑嘻嘻地，“诶呀别说她了。昨天那个帅哥什么情况？”
乔晗涵有片刻的心虚，但立马镇定自若，说：“就一朋友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不就是上次我去救你在旁边给你小面包的那个帅哥嘛。”吕靓拱了一下乔晗涵的胳膊，“昨天他在等你吧？”
你在等我？
嗯。
这种话，她怎么好意思告诉吕靓。可是，双颊蹿起的红晕出卖了她。
“诶呦，脸都红了，有情况，有情况啊，快说，怎么搞上的？”
“我哪有脸红，那么黑你能看出来我脸红？你猫眼啊。”
“大姐，我不是瞎子，还是有灯光的ok？快说。”
“什么搞上，没有。就是，我们回家顺路，然后他，他等我，一起。”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都听不见了。
“顺路？那之前也没看你俩一起走啊？不会——不会你们早就一起了吧！你一直都没告诉我？！”
乔晗涵无奈的笑，“没有，昨天，才。”
一颗，两颗，三颗……十六颗星星；晚风轻轻吹，撩起少女们的发丝，卷起片片落叶；跑步健身的少年们酣畅地笑着往教室的方向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