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莲子:相思莲磨皮去苦心,放入水中煮一刻钟,捞起沥干水份。锅中加入少量晨间荷叶上收集的露水,倒入黄糖,小火慢熬,直至融化成糖浆。当糖浆开始冒气孔时,加入沥水后的相思莲,不断翻炒至形成糖霜,出锅,冷却,则成。糖莲子甜而不腻,香脆可口,苦中一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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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沈之瑜几人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令和收回目光,看了看桌上的那几碟子点心,最后将目光锁在了白瓷碟子里的那块柿子糕上,红红艳艳,很是漂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呀?可为什么沈之瑜突然反应这么大呢?
“令公子,老奴已将您住的院子收拾好了。”
令和正在沉思的时候,福伯过来了。
他见令和呆呆地站在海棠树下,自家大姑娘已不见踪影,圆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其中有一盘点心的颜色鲜红如血。
福伯心中赫然一震,目光不自觉地缩了缩,转而说道:
“这些时日,令公子赶路辛苦了,老奴先带公子去休息,等休息好了,再和大姑娘说事儿!”
令和一时想不明白沈之瑜刚才的反应,只好点点头,应了一声:
“嗯,有劳福伯了!”
福伯弯腰回礼,恭敬地说:
“公子客气了!”
说完,就带着令和出了祺庭,去往令和小时候在沈府住过的“临渊居”。
一路上,令和都怀着心事,脑子里不断闪现的就是沈之瑜刚才那怪异的反应。突然间惨白的脸色,颤抖的双手,还有落荒而逃的背影,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她是在害怕、恐惧,可就是一块小小的柿子糕而已,她害怕什么呢?
“福伯,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笙笙都不记得我了?”
令和话音刚落,只见前面走着的福伯那微微佝偻的身子颤了一下,好似藏着的秘密被发现了一般。
“唉,五年前夫人不幸过世,大姑娘也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救活,醒来后,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不爱见人,不爱说话,性子越来越沉默,除了她身边的那两个丫头呀,连和我都不怎么多话。”
“笙笙病过?什么病?”
五年前,刚好延平侯府被圣上贬黜到西陵,他也没能幸免,走得太急,没有告知沈府,怕也被牵连,却没想到,那个小丫头竟然还大病了一场,而沈夫人也在那一年过世了。
“大夫瞧不出个所以然,应该是心病吧,夫人突然离世,大姑娘接受不了,就病了!”
令和了然,人在突然失去挚亲,遭受重大打击的时候,性格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会完全脱去以前的影子。
五年前对于自己来说也是灰暗的,突然从高贵的侯府公子变成庶民,并被贬到了西陵那边陲之地,遭受黄沙风雨的荼毒。他消沉了许久,想就这样吧,就这样接受命运的戏弄,混混沌沌的过一生吧!
后来沈砚去了西陵,让自己去他麾下做事,鼓励自己重新拿起书本,读书,参加科考,一步一步到今天。
开年,延平侯府被赦免,重新恢复了爵位,他们的身份也恢复了,只是家中的那些人这五年已经将西陵城当成了家,不想再卷入京中的是是非非,留在了西陵。而他自己则不能,背负着令家大公子的身份,怎么的都要守住这好不容易恢复的荣耀。
所以,他回京了,他又回来了这里!
这几年的世事沉浮,颠沛流离,让他褪去了高门公子的尊荣和骄傲,也早已经明白世事无常,需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笙笙是不是怕红色?”
如果没有猜错,刚才沈之瑜突然变换的情绪肯定是那块红色的柿子糕引起的。前面她虽然也沉默不言,但听自己说话时,神情是很认真,直到自己夹给了她一块柿子糕。
福伯眸光闪闪,不敢看令和的眼睛,别过脸去。
“大姑娘喜好雅致,不喜欢大红大绿,老奴很少看到她用红色的物件儿!”
令和点点头,总算找到了症结所在,提醒自己以后要多多注意了。
“令公子,临渊居到了,公子你好好歇息,伺候的人都在院子里候着,公子有什么吩咐,叫人就是!”
福伯拱拱手,准备退下。
“有劳!”
“对了,公子!”
福伯还没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令和,说道:
“侯府还在修缮,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完工,公子就好好地住在沈府吧,像小时候一样,当成自己的家,不要拘谨。”
令和闻言,点点头,他小时候在沈府住的那几年,应该是他最开心的几年,尤其是这临渊居,比他在侯府的院子都收拾的精心。
“我会的,福伯!”
福伯点点头,脸上的笑容绽开:
“如果公子不忙,抽空陪陪我们家姑娘,像小时候一样,带着她玩,让她能开心一点点,开心一点点就好!”
令和心中忽地刺痛了一下,他也想让曾经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仍旧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如果他可以帮他找回快乐,他当然在所不辞。
“福伯放心,我也想看到笙笙开心快乐!”
闻言,福伯一脸欣慰,肩膀陡然垂下,如释重负,略微浑浊的眸子湿漉漉的,盛满感动。
“那老奴在这里给公子磕头了!”
说完,福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正正经经地给令和磕了三个头。
“福伯,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福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热泪盈眶,嘴里不停地说道:
“老奴高兴,老奴高兴……”
晚间,用完晚饭,令和洗过连日来奔波的风尘,随意披着一件锦袍坐在书桌前看书。
烛火跳跃,闪闪烁烁,昏黄的烛光迷离朦胧。令和眼前一会儿是小时候的沈之瑜,咧着嘴开心地叫着“哥哥”,一会儿是今天见到的样子,冷冷清清,了无生趣。
手上的书一页也看不下去,那一幕她情绪突变,急忙逃走的样子在脑海里总是挥散不去。
烦躁!
“咚,咚,咚!”
“谁呀?”
“是我,姑娘睡了吗?”
守在祺庭院子里的元宵和芝麻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么晚了,令公子来干什么?下午才把姑娘吓得差一点就发作了,这还来干什么?
“芝麻,去开门!”
元宵小声地对芝麻说了一句。
“可是……”
“去开门!”
“好吧!”
芝麻放下手上的伙计,三两步就走到门口,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令公子!”
“笙笙睡了吗?”
令和往里看了一眼,见厢房门紧闭,只是屋里仍然点着灯,两个婢女都在院子里。
“还没有,公子稍等,奴婢去叫姑娘。”
芝麻使了个眼色给元宵,元宵就走到厢房门口,轻轻敲了两下,推门进去了。
不一会儿,就见沈之瑜跟在元宵的身后出来了。
应该是沐浴不久,只用了一根碧玉簪挽了一半的碎发,剩下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借着月光,如同一匹上好的绸缎,又黑又亮。
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上的颜色也淡了很多,狭长的凤眸低垂着,仍旧看不见里面的神色,瘦弱的身子纤细楚楚,格外惹人怜爱。
沈之瑜走到令和面前,行了一礼,清清冷冷地问了一句:
“令公子,这么晚有何事?”
令和缓回心思,从身后拿出一包点心,递到沈之瑜面前:
“下午无意惹恼了笙笙,我是来给你赔礼的!”
沈之瑜抬眸,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有些茫然地接过那包点心。
“糖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