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凰烨褪下那身有些狼狈的玄服,换上店家送来的衣袍。想到那枚龙纹玉佩此刻正在少女手上,面色微霁。随后又有些自嘲,想送件东西给她,都要用如此手段,没想到他凰烨还有这么一天……
两人各自在房间洗漱一番,便下楼用膳,只是看到对方时,都愣了一下。檀姝瞥了一眼自己身上淡紫色裙裳,又看看对方如出一辙的紫袍,眉心跳了跳,不知道现在去换衣服还来不来得及?
凰烨还从未见过少女穿青衣以外的服色,如今乍然一见,只觉无比惊艳,如果说青衣的她似静默的青莲,那么一袭紫裳的她便如神秘魅惑的曼陀罗。
一个似仙,一个如妖,然而这两种迥然不同的风格,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却毫无违和……
檀姝明显感应到男人过分炙热的眼神,不由抿了抿唇角,敛去眸中的异色,坦然的看向他,却见男人那张清华尊贵的俊脸已然映入眼帘。
仿佛羽毛轻轻划过耳膜,她听到他低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玉佩呢?”
檀姝下意识从袖间取出那么龙纹佩,递给他:“在这里。”
鼻翼是少女独有的清幽檀香,凰烨收敛心神,从她手中接过那枚染上她体温的玉佩,身体前倾,双臂绕到她颈后,看上去似乎整个把人抱在怀中。
檀姝正想推开他,只觉后颈一凉,那枚玉佩便被他戴在自己脖子上,有些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
凰烨艰难得将目光从她雪玉般的颈部移开,覆在她耳边道:“财不外漏,这玉佩不仅可调动我名下的商号,还能差遣东宫的隐卫,不要轻易示人,知道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耳边,檀姝耳根有些泛红,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什么?
檀姝狐疑的看向凰烨,却见对方已经退回一步开外,那张魔神一般的俊脸上,没有丝毫异样,难不成是她想多了?
摩挲着颈下的玉佩,檀姝作势要取下来,道:“既然这么重要,那留在我这里似乎不太合适……”
凰烨面色微沉,按住她的手,有些不悦:“不许取下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又补充道:“帝都规矩森严,尤其是宫中,进出都需要令牌,这玉佩,也不过一个身份的象征……”
檀姝挑眉:“身份……可以不用跪拜?”
凰烨勾唇:“当然,只要你不愿,没有人能够让你屈膝。”
听着这类似承诺一般的话语,檀姝觉得自己心跳似乎有些不对劲。移开眼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握在男人的过分灼烫的掌心。这一刻,她终于确认了什么……
将手从他掌中抽离,檀姝自然的走到摆好膳食的桌边,敏感地发现一道清蒸鲈鱼,心下一沉:“这菜……是你点的?”
凰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有些惑然:“你不喜欢?”
檀姝深吸一口气,她本身并不挑食,只是阿潮……眼睁睁看着同类的尸体被当做美味佳肴捧上餐桌……她似乎收到了原主的影响……
闭了闭眼眸,檀姝尽量让自己的语调自然一些:“可以……不吃鱼吗?”
不知怎的,凰烨看着她被对自己的模样,忽然想起她在朱家村时,避着所有人放生的样子,那时,她的背影也是如此苍凉。
朝缩在不远处的小二使了个眼色,凰烨这才上前:“这些我也吃不惯,听说附近有一家糕点不错,走,我带你去尝尝。”
说着,也不看少女是何反应,就这么握上那只让人心旌摇曳的娇软葇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客栈。
而檀姝,许是被原主的情绪影响了,并没有挣开他的手,甚至,望着他高大的侧影,有种淡淡的心安,这种陌生的感觉,在任务世界从未有过。
……
帝都,深宫之中。
身着明黄色五爪金龙朝服的帝王面色阴鸷地将桌案上精美茶具毁袖扫向地面:“废物,朕养了你们这么多年,竟连一个孽子都敌不过!”
铺着奢华地毯的大殿里,做工精巧的名贵瓷器碎了一地。地面上跪着两名遍体鳞伤的黑衣人,如果凰烨在这里,定然能够认出,这两人便是那日刺杀漏网的两条杂鱼。
两人颤颤巍巍的跪在瓷器的碎片上,膝盖上有斑斑驳驳的血迹不断渗出,身上的伤势,从逃出来之后就没有处理过。兄弟们几乎尽数死在太子的剑下,只有他们苟活下来。
可他们活着……意义何在呢?
当今陛下,九五之尊,竟然要谋害亲子,知道了这一切,他们焉有命在?可若不回来复命,这一生,都要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甚至要祸及九族……怎么做,都是错!
果然,下一刻,只见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轻轻动了动食指,便有刀光迎头落下,身首分家的那一刻,黑衣人眼神放空,若是那位殿下,也会这般斩尽杀绝吗?
凰岳霖皱眉瞥了一眼脚下迸溅的血迹,嫌恶地挥了挥手:“收拾了!”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内侍躬身应道:“诺。”
话音落下,越发压低腰身,目不斜视地躬身退出大殿,似是招人来收拾残局。至于大殿内横尸当场的黑衣人,谁也没有多看一眼,仿佛已经司空见惯。
想着那个从出生时就被批为集紫薇命格与天煞孤星于一体的儿子,凰岳霖满脸扭曲,什么天生帝王命格,那个煞星,定然是妖孽所化,不然,又怎么会怎么杀都死不了?!
忽然,凰岳霖眸中一亮,前代国师自离任后就游走四方,不久前忽然传来了消息……若是能利用她的预言,纵使他有通天之能,也无力回天了吧……
与此同时,朱家村,茶楼之中静坐的老人忽然睁开了那双苍老的眼眸,她的身前平放着一只海碗,万中盛着大半清水,水面仿佛一面明镜,镜中人影窜动,仿若一面窥天洞地的玄镜。
老人捏了个指诀,海碗中的水忽然沸腾起来,紧接着,万千水滴从海湾中凭空浮起,每一滴水里都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全部清清楚楚。
只可惜,这无数水滴当中,唯独没有她要找的那人……
忽然,那些被老人操控的水滴兀地混乱起来,最后竟然在半空中混合成一面水镜,镜中倒映着老人和周围的一切,老人蓦然一惊,干瘪的手指,捏了一个繁复的指诀,仿佛想要重新掌控这面水镜。
但,水镜忽地溃散,哗啦啦地倾倒在地面上,那只浅灰色的海碗也凭空碎裂。而老人,望着眼前的一切,喉头一甜,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惊惶地从坐垫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奔出房门,直到望见天幕中倒悬的月钩,才醒过神来。似是被抽空了力气,她喃喃道:“是你吗?阿潮,咳咳,是你吗?”
这时,一只小巧的纸鹤映着惨淡的月色,跌跌撞撞地闯进她的视线内。
老人微微抬起手,接住纸鹤,阖眸感应片刻,指尖泛起火星,纸鹤瞬间燃着,幽蓝色的火焰一闪而过。老人再度睁开双眸,那纸鹤,已然化作灰烬,从指缝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