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界,有一个禁地般的森林。乳白色的瘴气恣意弥漫,时而有鬼泣般的鸣叫打破死寂,巍峨的树木有着宝石般的质地,散发蒙蒙的绿光。堆叠的腐烂落叶中混着形状各异的骸骨,比不见天日的墓地更为压抑。
不知有多少人葬身此地。误入者、兴趣使然的探险家、猎人.....去了的人没有一个回来,围绕着这个死亡森林,各种怪力乱神之事如波浪般蔓延,让听闻此事的魔族们是再也不敢踏入了,刻着“禁地”的石碑早已在他们的心间立起。
今天,又有一个身影走入了死亡森林。只能让他自求多福吧,他已经走到了森林深处,哪怕扯着嗓子呐喊求救之言亦是无济于事。于是,这白骨乱葬的禁地,似乎又将多一具尸首了。
可是,倘若他也意识到这一点,那么他应该瑟瑟发抖,流下悔恨之泪,至少该停下继续深入的脚步。然而那个身影非但未停,还惬意自得地呢喃着小曲,他的举止儒雅,如绅士一般考究地穿戴黑色礼服、礼帽、白手套,大海般深沉的双眸柔和而平静,太阳穴处生出的一对修长犄角亦是随意地晃来晃去。
无所畏惧,如午后散步般优雅地走在这禁地,他倒是第一人。那么,这是虚张声势,还是自信的彰显?鬼泣般的鸣叫响起之时,一切便会揭晓。
“呜呜呜——”
寂静蓦然被厉鬼哭泣般的鸣叫取代,树林间掠出十道黑影,它们猩红色的瞳孔正怒视着入侵者。
“不死鸟,原来是你们。”
他抬头望向不死鸟,那是一群身体沐浴于烈火的凶残猛禽,稀有的中阶魔物。它们擅长使用火系魔法,传说是从火山岩浆中诞生的鸟类魔物,被视作具有极高生命力,因此被冠以“不死鸟”之名。
强烈的领地意识、嗜好杀戮、群体行动,使它们酿造了一桩桩惨剧。十只不死鸟,能在一瞬间制造令人窒息的火海。而受浓郁魔力的影响,被烧毁的树木会很快恢复生机,这让它们无须担忧栖息地,大可肆无忌惮地狩猎。
(注:依据种群的平均等级水平,将魔物划分为低阶、中阶、高阶、究极)
十只不死鸟拍打着狱火之翼,赤红身姿在空中疾驰,宛如要上演一场华丽的真红之舞。
如同是在回应这炽热的“欢迎”,他摘帽行礼。
“感谢诸位的迎接,这实是无可挑剔的见面礼,我真是荣幸之至。常言道,礼尚往来。那么我也以薄礼相赠!请大家做一个美梦吧!”
一个响指,喧哗顷刻湮灭,如同弹奏中的乐曲戛然而止。不死鸟在一瞬冻结了动作,如断线的玩偶一般,坠落在地。
倘若将这比作魔术,能解开魔术的,恐怕只有魔术师本人了吧。他却只是优雅一笑,若无其事地跨过不死鸟空壳般的躯体。
“贤者解封,塞伯伊的魔导书第十节,召唤魔法,破风的尤利娅。”
话音一落,地面现出图案玄奥的红色魔法阵,伴随着赤翼蝙蝠飞舞,一个少女的身形从中浮现。
穿着哥特萝莉服,如人偶般精巧的面容,琉璃般的双眼泛着淡淡紫光,亮丽的银色双马尾上绑着细长的红缎带。双手各握着一把精美的匕首,将其插入地面,她俯身向召唤者优雅地行了鞠躬礼。
“谨启,容禀。破风的尤利娅,在此!吾主,乌尔贝特卿,为您效劳!”
瞥见地面上躺着的不死鸟,她白皙的眉心一皱。
“谨启,容禀。区区中阶魔物妄想玷污您的伟大之身,实在是碍眼!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便去清扫!”
“尤利娅,那与我此行的目的无关。不要生事,忍耐自己的怒火吧。我深知你的实力,但是,即使是中阶魔物,倘若是大量的不死鸟,你也是难以应付的。”
尤利娅咬唇,只好恭敬地点了点头。
“尤利娅,检测周围的情况。”
尤利娅垂下头,仿佛在侧耳倾听。
“谨启,容禀。据破风的尤利娅眷属的报告,除去大量不死鸟、少量其他中阶魔物,有一股强大魔力在迅速逼近!请下达指示,允许我排除危险!”
乌尔贝特扑哧一笑。对这一笑,尤利娅食指贴着下巴,感到困惑。
“那位是我的朋友,无须担忧。尤利娅,你负责森林的巡视,有任何可疑人物,立即向我汇报。”
“谨启,容禀。遵命,乌尔贝特卿。一有可疑人物,立即抹杀!”
“尤利娅....该改一改你好斗的性格了。尽量不要伤害其他的生命,做事要适可而止。”
“谨启,容禀。尤利娅,不懂.....”
注视着眼前歪着头的少女的无邪瞳孔,乌尔贝特也感到几分无可奈何。破风的尤利娅,塞伯伊魔导书记载的位列第三的强大召唤使魔,以她的年龄,换算成人类年龄的话,也只有六岁左右,心智还非常不成熟,尽管对主人的命令绝对服从,但常常不懂变通,对其他弱小的生命也如看待虫豸般淡漠视之。今后,得好好教育一番了。
尤利娅再次深鞠一躬后,化作赤色蝙蝠消失告退了。
乌尔贝特望向森林深处,等待了片刻,深邃双眼之中映出了另一个身影。
“终于来了啊。”
被兜帽盖住了面容的魁梧身影从空落地,大地因此猛然响动一下。
“刚才有一道魔力不容小觑的身影过去了,那是你的使魔吗?”
“正是。如果她的鲁莽举止让你不快了,还请见谅,洛克斯·基拉。”
“无妨。乌尔贝特?迪加尔,身为四护法的你居然会来找我.....”
“我们四护法和您皆效忠于魔王,既然是同僚,见面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吧,洛克斯。”
露出难以捉摸的微笑,乌尔贝特眯起双眼。
“不,我效忠的只有魔王克莱恩?路西法,对当下的魔王可毫无兴趣。”
洛克斯的语调有些失落。
“我已经多年不问政事,希望你此行的目的与这无关。”
“这可真不像是曾经鞠躬尽瘁的您会说出来的话呢....啊!仅凭您十年前肃清乱党的功绩,此刻复出,也能得到相当高位的职位吧。即便说,没有您那令人讴歌的贡献,就没有今日魔界的繁荣,也丝毫不为过呢。”
“如果你只是想对我说这些无聊的赞美之辞,就请回吧。”
“怎么会呢.....实际上,我最近得到了相当有趣的情报呢,并且希望你也知道。”
“情报…为何告诉我?”
洛克斯表现出警惕。
“何必这般见外,即便您不再效命于现任魔王,我们也曾经侍奉着同一个主人,是重要的同伴。同伴之间不应这般拘谨才是。”
“缪斯·别西卜,我还没有信任他。罗德烈卿、拉普拉斯卿,这些明辨事理的大臣,在魔王选举时都不举荐他。当下听闻他也是劣迹斑斑。你现在是他的臣仆,我又岂可轻信?”
“洛克斯,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别忘了,缪斯大人曾是克莱恩大人的挚友。”
“想借挚友之名让我相助吗?我根本不承认这个挚友,他只是可憎地蒙骗了克莱恩大人的内心罢了!”
“不,我不那么认为。先前,缪斯大人与克莱恩大人的情谊是绝无半分虚假的。只是,缪斯大人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对劲.....我认为那是有原因的,只不过还未查明。”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
“洛克斯,我不奢求你立刻相信我,但即便如此,请你听一听我的话。这不是基于四护法的身份,而是克莱恩·路西法的挚友。”
洛克斯眼神一凝。
“那么,就姑且听你说说吧。”
乌尔贝特靠近洛克斯,用极低的音量呢喃着。
“怎么可能!”
洛克斯一阵惊愕。
“就是这么一回事,可信度相当高。”
“乌尔贝特.....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
“那并不重要。相信与否,取决于你。”
细细思忖一番后,洛克斯再度开口了。
“应当慎重考虑此事。绝不能有任何疏忽。”
“那是自然。那么,为了实现某个目的,希望您去人界调查某样东西。”
“如果能实现那个目的,我会尽力而为。只是,为何是我?”
“您可是无可挑剔的人选。强大的实力、对人界拥有丰富的经验、精湛的情报收集,以及对某人绝对的忠心。”
洛克斯望向乌尔贝特,倒吸一口凉气。
“我知道了。届时与你联络。”
“看样子我们会合作愉快呢。”
乌尔贝特转身离去。他又忽然转头。
“洛克斯,不要告诉任何人。”
“无须担心。倒是你那边才要注意防范吧。”
乌尔贝特点头。他所做的事情,会对现任魔王隐瞒。他明白与之相应的风险,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愿错失这样的机会。他曾经的主人,克莱恩·路西法,仿佛正引导着他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