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很快熬好了,我稍稍犹豫,还是让瘦长的家伙端了过去,草叶基本是无毒的,生姜更加安全,如果她真是受了风寒,姜汤算得上是对症下药。等到汤药稍凉,她皱着眉头喝了下去,开始闭着眼睛休息。
矮粗的家伙已经把那豺狗收拾好了,用一截树枝穿透了架了起来,开始生火“烤全狗”。也就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是这山凹里惟一的生气。我心思重重、她病怏怏的、瘦长家伙满脸焦虑、瘦矮的家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是一副落寞的神情。
战乱的国度本应该是他们这行的黄金时机,但太过漫长的战乱让所有人都对往后没有方向,包括他们。看来天底下,没有容易端的饭碗,战争硝烟之下,更没有可期待的未来。
喝过几次姜汤,晚上特意在她身边生起了火堆,女老大终于在第二天的早上基本康复了。吃过早饭,我们再次上路,瘦长的家伙在我身后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回头看去,发现矮粗的家伙也在笑,都看着我肩膀上的“大铁锹”把上露出的钱。我赶紧跟着傻笑了一阵。女老大在前面问了,他们回答之后,女老大也笑了。我知道他们都在笑话我用这种方式藏钱,却偏偏又藏得不够严密。
黄昏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片山谷里的开阔地,一边的山脚下有两座砖头切成的圆形拱包,走近了一看,是两座相连的砖窑,已经废弃过很久了,进到里面,空间很大,牵进来七八匹马都没问题。上下全是黑乎乎的,地上散落着很多炭屑,似乎这不是用来烧砖的,而是用来烧制一种我们老家叫做“白炭”的。其实就是将很多木材堆在里面,然后封闭起来烧,最后得到一种和木头一样坚硬,大块的炭,这种炭很耐烧,特别适合用来炖汤。而烧制这种炭需要大量的木材,所以都选择在远离人烟的深山里,而且附近要有水源。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安身之所了,女老大示意大家分头安顿。我原本以为她会把自己安顿到另外一个窑去,没曾想她把简单的被褥也放在我们一起了。瘦矮的家伙坐在外面草地上似乎对新的居所很失望。矮粗的家伙却开始忙碌起来,从边上废弃了的木材里找了很多完整些的出来,开始搭建床铺。瘦长的家伙用一把树枝开始打扫地面。
很快就有了变化,黑乌乌的空间里开始有了点居家的味道,床铺、灶台都有了。粗矮的家伙还用几截差不多高的木桩组成了一张“餐桌”,用几个矮些的木桩当做了凳子,坐在上面扮成吃饭的模样,惹得瘦长的家伙摇头苦笑。
我找了一块石头,用钢刺在砖墙上凿了起来,矮粗的家伙以为我是要开个窗子,跑过来示意下雨的时候雨水会流进来。我没有搭理,继续施工。女老大精神尚未完全恢复,站到了我身边,静静的看着我的举动。很快,陈旧的砖壁很容易就被我凿穿了,我把洞口渐渐修理成一个六、七寸高,一尺多长的缝隙,然后拿过一支AK,把枪管架上去试了试,很好的射击孔!高度有点过了,但用狙击枪就刚合适。
女人顿时明白了,把瘦矮的家伙喊了过来,让他照着样子在另一边开凿。这家伙许是在草地上睡迷糊了,嘟囔着,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
这砖窑是天生的碉堡,背后靠山,整体封闭,只有一个低矮的入口。前面是比较大片的开阔地,简直是完美的防守点,但如果没有射击孔,情况就不一样了,入口一旦被枪口封锁,里面的人全是瓮中之鳖。我可不想当王八,何况开几个射击孔并非麻烦事。
矮粗的家伙跑过来用枪试了试,又乐呵呵的朝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其实挺担心女老大会因此怀疑我是军人,但顾不得了。也深信她不会想到一个“聋哑”的家伙会是部队的人。
瘦矮的家伙忙乎很久,才完成了一个极不规则的射击孔,急得矮粗的家伙一把抢过石头和钢刺,开始修整起来。终于有了点样子,又跑过来问我还需要在哪里开孔,我指了几个位置,他就忙乎去了。这几个位置都有了射击孔,那这“碉堡”就没有射击死角了。
一切都妥当了,我们开始吃饭、休息,作为新到一个地方的警惕措施,瘦长的家伙奉命放哨。
我发现砖窑还有另外一个好处:稍微生个火堆就很暖和,这也提醒我季节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看模样是到了秋天了,这就意味着我离开自己的部队已经一百多天了。上天如若不知道这有多漫长,死神一定记得很清楚吧?
接下来的几天很安逸,吃饭、睡觉。矮粗的汉子被安排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很多物资,小到食盐,大到脸盆,还有一堆的衣服。显然是为了应付渐渐变化的天气,瘦矮的家伙很快挑了两件,正要试穿就被矮粗的家伙一把夺了回来,放在了一起,示意我先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执,我避开了那两件,选了一件灰色的外套,不清楚料子,但还算厚实。
女老大却把另外一件领子上带毛的衣服拿过来塞在我怀里,这正是矮瘦的家伙早挑上的。我接受了,眼睛的余光发现瘦矮的家伙脸色陡然难看得厉害。生死都绑在一起了的几个人,一件衣服,至于的吗?人心呐,真是个难懂是非的玩意。
一天夜里,女老大又开始分钱,分的是她那份,均匀的摆在了我们面前,然后又拿出几件首饰,小的戒指、长的项链、还有几个镯子,放在我面前的恰巧是一个玉的镯子。这让我猛然想起藏在身上的那段碎玉,心头一阵刺痛。在她的比划下,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打发大家分头去找活路。显然,她已经意识到现在大伙是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矮粗的家伙是最先闪出泪光的,瘦矮的家伙一直铁青着脸,不知道是不满意分到的银镯子,还是不满意这样的结局。几番言语的碰撞,过度的表态之后,场面冷静了下来。钱和首饰又回到了女老大身前,他们拒绝了这样的安排,决意在一起。
这不过是山贼选择保持合作罢了,却把场面演绎得让我心生感动。我也真是的,凭什么为这毫不相干的情义心泛涟漪?只能说感觉是个诡异的精灵,喜欢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
这夜晚总算再度安稳了,可是天一亮,大家发现了新的变故:瘦矮的家伙不见了!
仔细一查看:钱没了,枪和子弹也全没了。只剩下我横在脑袋下边当枕头的“大铁锹”和女老大一直放在腰间的手枪尚在。
矮粗的家伙几乎气爆了,又是叫骂又是踢砖壁,像匹狂躁的野马折腾不止。女老大和瘦长的家伙商量着什么,脸色也都惨白惨白的。
我觉得有些搞笑:分了钱让他走的,又何必玩这样的招数?为了更多的钱?这年头身上钱太多也未必是好事啊。但我还是很担心,如果他只是贪财的小人,又何必拿走几乎所有的枪和子弹?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不能不让人深思。
等了一整天,没见他回来,显然他是不可能回来的。第二天天一亮,瘦长的家伙和矮粗的家伙就要动身出去,我上前去问,得知他们要回到那庙里去拿以前的老式步枪,他们藏在了庙里。这是个不错的计划,那枪虽差,总比赤手空拳要强多了。
他们走后,女老大出乎意料的失落。
天黑之后,他们尚未回来,她几度站到外面去张望。我理解她的焦虑,她是在担心那些家伙以这种方式离她而去了。尽管她做过这样的安排,同样是曲终人散,但给她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在里面生起了火堆,夜很深了,她才在火堆边坐了下来,我看见火光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痕,她哭过了。
把肉干递到她面前,她只是怔怔的看着,没有任何表示。安慰人是个技术活,安慰女人是个带艺术的技术活,那安慰一个黑帮女老大,需要怎样的技巧?我完全束手无策。只好靠到她的身边,傻兮兮的看着她笑,想用自己强装的轻松缓解一点她的难受。
她毫无表情的看着我,很快就让我自己都觉得很傻了,自然继续不下去了,场面再度陷入僵局。然而她很快有了动作,打了点水开始洗漱,随后开始宽衣解带,我赶紧跑到外面去回避。
等了很久,我正在迟疑是否能够进去了,因为外边的夜风委实有些寒意了。她却出来了,拉了我进去。
然而,进到里边,我就愕然了:她只是披了一件长衫,根本没穿其它衣物。只见她走到床铺边上,抬手让衣衫滑落在地,顿时光溜溜的纤毫毕现。我一时不知所措,只见她慢慢躺下了,招手示意我过去。走到跟前,我不敢看她的眼睛,眼光无处躲闪,她拉过我的手,紧紧的摁在了胸前。略带冰凉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似乎握着一团涂了油膜的面团,只是更加有韧劲,像要从指缝里钻出来,又似乎充气的橡胶,有一种无处不在的张力。
看着她清澈的眼眸,我又听到了太阳穴里血流冲击血管的“呼呼”声,整个窑里的光亮也模糊成了一片,我看不清楚任何其它的东西,却能够看清眼前粉白的胴ti上每一处毛孔,连同她呼吸时的起伏。
各种怪异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
暴雨的狂野、洪水的汹涌、狂风的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