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什么都在，吃的也还有，这可不像是出去采购。天色一点点的昏暗下来，山风带着欲言又止的阴谋掠过洞口，我开始惴惴不安，也后悔自己午后这一睡，竟然就忽略了阿媚的举动。
我开始疯狂的寻找她可能留下来的纸条，翻遍了她所有的衣物，却一无所获。莫名的恐惧开始丝丝涌动起来，我决意不再无所作为的苦等，拿上枪出去寻找。
就算她是蓄意偷偷离开的，这毕竟是荒山野岭，出去搜寻一番还是有必要的，再则，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其他的可行之法。
“阿媚……。”，开始是小声的嘀咕，后来随着绝望的堆积，就开始了大声的呼唤。声音在山谷里挣扎、跌宕，我用心的聆听每一丝动静，期待这茫茫的灰黑之中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然而，什么也没有。
赶回洞里，她依旧不在，我再次去找，范围也越走越广。月亮似乎很愿意在这悲戚的故事里搀和一脚，努力的爬上夜空，惨白的照亮山谷。
我在一个岩石边缘猛然看见了一个小布包。正是阿媚的！赶紧朝下边喊话，却没有任何回音。
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我开始从边缘往下爬，尖利的石屑不时划破指尖，却不觉得疼痛，只是因为血水的湿滑，手指很难使出力气。好不容易下到了岩石下边，心却凉了。
这悬崖太高了，足足三仗多高，下面又是坚硬的石壁，假若阿媚真从这里跌落，怕是凶险难测。然而，我依旧没有找见阿媚的身影。
“阿媚……。”，我的呼喊有点颤抖、嘶哑了，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来，冷冰冰的挂在脸颊。
“大哥”，一声低沉的回应陡然传来，听得我浑身一震。随着声音的方向，我很快在十多米外的草丛里找见了阿媚。
“怎么了？要紧吗？”，我将她抱起，轻声的问。
“没事、没事的”，她低声回道。总算让我稍稍按下了心。
一口气将她抱回洞里，横放在床上，把火堆生旺了，给她喂了一点水之后，我开始检查她的伤。
表面看起来，除了手背、额头被树枝、荆棘划出几道浅浅的血口子之外，并没有其它重创，身上也没有明显的血迹。然而她的状态却不太好，刚咽下的水猛然吐了出来，身子软得没有一丝气力。
我一点点除去她的衣衫，一寸寸的检查了她全身，没有任何发现，她的身子完美如玉雕一般无暇，没有任何破损，甚至连乌紫的淤血都没有。
莫非是脑袋着地？我心头又是一紧，分开她的头发仔细去看。正在脑后，我摸到了一块肿块，足有半个拳头那么大。头皮并没有开裂，只是肿胀得很坚硬，渗出了一些血水。我开始用热毛巾给她敷，心里却愈发担心了：那么高，地下那么坚硬，脑后着地，可难说结果。
阿媚开始昏睡，我知道这很糟糕，因为她的手脚总在不自主的抽动。刚刚放回被窝里的手，不出几分钟就伸了出来。我低声的和她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她还会猛然睁开眼睛，看我一眼，然后眼光就黯淡了下去，慢慢又闭上了，继续昏睡。
这样的情形和老头子当时的伤情有些类似，但是老头子并没有像她一样伤在后脑。越是这么去想，心里就愈发紧张。当心她再也醒不过来。
连续三天，除了我熬好米汤强行给她灌下去，她的情形一直都没有变化。疲惫让我很快盯不住了，但又怕自己睡去之后，她掀开了被子着了凉，只好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睡去。
似乎冬天快到尽头了，阳光开始暖和起来，我感觉到周身热气腾腾的，恍惚里就闻到了花香，而后就看见了梅儿坟边的腊梅在枝头怒放，甚至有蜜蜂的嘤咛。又似乎有一个小院，雪鸳正和一个调皮顽童在嬉戏，我就依门立着傻傻的看，雪鸳似乎看见了，来到跟前把我抱在怀里……。
我突然惊醒过来，才发觉不过是个梦。然而又并非全是无端的虚梦，阿媚正抱着我，用舌尖挑动我的嘴唇。
“你好了？”，我脱口问道，重新看见了她有了血色的脸庞。
“嗯”，她显然好多了，恢复了往常的调皮。
“你吓死我了”，我低声的责怪道。
“算你有良心，舍不得我死吧？”，她继续着玩笑。
“你干嘛跑那么高的地方去？”，我带着埋怨。
“见鬼了”，阿媚慢悠悠的说道。原来那天，她不过是想出去寻些草根回来制成咸菜，以改善下我们的伙食，却撞见了一只兔子，于是跟到了那高处。
“你说是不是有鬼？真的，突然就不见了，我走过去看，就像有人推我一样，就下去了”，她接着说道，显然心有余悸。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是否真有鬼，但假若阿媚这一次不再醒来，那只该死的兔子可不就是鬼？代死神露面的鬼！就和我一样，悄无声息的毁灭那些越南士兵的生命。
“嘿，问你个事呗”，阿媚一脸认真的问道，将我的思绪拽了回来。
“你说！”，我认真的看着她。
“我身上的衣服呢？”，她突然问道，紧接着就是诡异的笑容。
这下子让我尴尬了，竟然忽略了，给她查过伤势之后就用被子把她裹着，没再给她穿好衣衫。
“我，我不知道你伤在哪里了，看了看”，我嗫嗫地说道。
“你动一下”，她突然又变得极其认真了。
“不想动？”，她一脸的邪笑。
歇过许久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她还在病中呢。赶紧问她，她却说没事，只是头有些痛。
我安排好吃的，然而陪着她说话，她的精神确实好多了，也不再想睡，反而很清醒的想着事情。
“等天气不太冷了，我们一起去找雪鸳姐吧？”，她突然说道。
“嗯”，我不知道她为何在此时提及雪鸳。
之后又是沉默。
日子一天天的逝去，天气撒野几天又缓和几日，这期间，我还猎到了一只麂子和几只兔子，似乎安然度过整个冬日已不成问题。阿媚慢慢从雪鸳的影子里挣脱了出来，愈发像是我的新婚娇妻，随着身体的好转，一天天更细致的照料着我。
某天午后，我在半睡半醒间听得外边有窸窣的响动，阿媚尚在怀里熟睡，我悄悄起了身，摸起枪慢慢靠到洞口去看。
一块石头压着一个小布包正放在洞口。
会是什么？什么人干的？
我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贴在洞边细心去听外边的动静，然而又都悄无声息了。只能僵持了，我可不会冒然去看，也许这就是一个诱饵，等待我进入到不知藏在哪里的瞄准镜。
不过多久，阿媚也醒了，发现了我的举动，赶紧跑过来问。我指了指洞口的东西，示意她别靠近。
“那是雪鸳姐的包”，她脱口说道。
我心头一惊，这才赶紧取了过来。里面是一只玉镯，正是雪鸳的，还有一张纸条，赶紧递给阿媚，让她快看。
“安好，勿念。下龙湾夏渔村，改名雪梅。外边紧张，勿找。待安定，书信来告。”阿媚一字一句的念道。
“没了？”，我着急的问。
“妻，雪鸳。”，阿媚看了一眼字条，又吐出了几个字。
我突然醒悟过来，疯狂往外跑去。这点信息怎么可能填满那么多的担忧？既然送来信息，说明得有人来过，我要去抓住人，然后慢慢的把我想问的都仔仔细细的问上几遍。
根据猜测的路径，我一路飞奔出十多里地，才在一个山坡的拐弯处看见一个略带佝偻的身形。我开始大声喊，他转过了身看着我，不是别人，正是替阿布报过信的黑家伙。
他稍稍站住之后就挥动着手，示意我不要靠过去，然后就转身走了，消失在山坡的另一边。
真是难为他了，这么遥远的路途，他已不再年轻力壮，这样的传信也不是简单的事。但很显然，他是雪鸳派来的，很可能也会在她身边照顾着她。
我慢慢跪倒在地，朝着他消失的方向拜了下去。嘴里念叨着：拜托了！
回到洞里，阿媚着急的看着我，似乎在问结果，我只好摇了摇头。
“放心吧，她都安顿好了”，她走过来安慰我。
“下龙湾远吗？”，我问道。
“很远”，阿媚低声的回道，接着又说道：“她不让你去找，外面不安定”。
我不能再说什么，她之所以离开，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安定的环境，我如果冒然寻去，委实很不理智。可这种状态对于我实在煎熬，而且那不安定的说法到底指的是什么？这是个大问题。我就这样一直猫在深山，就算真开战了我也不知道啊。
“再过些天，我们就出去”，我说道。
“你就听她一回，别急着去找她”，阿媚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