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儿显然是对史忠用了心思的,既做了传统的豆沙青团给他尝鲜,又依着史忠外族人的口味做了牛奶麻薯青团。
我摸着李灵儿的头发,显然她刚沐浴过,换去了被青汁污染的衣裙,穿了一袭月白色的衣衫,绸缎般的乌发微湿只拿了月白色的缎带绑着,还带着淡淡的桃花香味。
她的面容红润,宛若三春桃花,眉眼间带着少女怀春的喜悦和娇羞,她的嘴角本是小而下弯,给人一种委屈和悲伤感,如今微微上翘,满是数不清的浓情蜜意。
她撅着小嘴思考道:“青团应该配着春茶,只是不知怀德郡王喝不喝的习惯汉人的茶。母后,你说该配拿什么茶水配青团。”
我思考了些许,让绿绮取了些普洱过来:“我寻思着,青团的面皮是拿了猪油做的,吃着难免有些油腻,不如拿了这普洱混了牛乳煮些奶茶给怀德郡王佐食。”
我瞧着欢天喜地接了普洱在手,如获至宝的李灵儿,点了点她圆润的鼻头笑道:“不过还是送些春茶过去,怀德郡王既是入了长安,便要学着去习惯汉人的饮食。”
我瞧着李灵儿涨的通红的脸皮,打趣道:“更何况他又娶了你这样的汉地美娇娘。”
李灵儿一脸娇羞的伏在我的膝头,撒娇道:“母后莫要嘲笑灵儿,灵儿不过是闲来无聊,做些果子来打发时间。”
我触摸着李灵儿滚烫的脸庞,感受着她娇嫩的皮肤,正值青春年少的美好,不用涂抹脂粉,不用拿鲜花汁子混了珍珠、云母来敷面,便有吹弹可破的肌肤。
我突然想起杨圭媚曾提过世民曾经在春日采摘带着露珠的桃花,亲自清洗后拿了桃花上的露水,混着桃花九蒸九晒做了白银玉露糕。
不知他是否也曾如李灵儿般,思虑着拿什么样的汤水来配白银玉露糕,小心翼翼的将白银玉露糕装在食盒,托人送到我的手上。
李灵儿的眸子里带着期望和憧憬,满面含羞的说道:“阿娘说,她愿我和怀德郡王,就如圣人和母后一般。”
我听她这般说,不由得面带笑意反问:“贵妃颇受圣人宠爱,心中应该愿得灵儿和怀德郡王,如同她与圣人,怎得愿得我和圣人?”
李灵儿沉浸在与史忠未来的美好憧憬之中,听我这般说,娇羞的面容上带了些许对韦珪的惋惜,言语间也带着惋惜。
“阿娘说她是圣人的贵妃,是妾室,就如这锦缎上的花朵,可是锦缎上繁花似海,阿娘不过是开的稍微艳丽的那朵。可母后是圣人的妻,是和圣人一同织就锦缎的人。”
我听着李灵儿缓缓说出,韦珪多年的寂寞与沉寂,还好,韦珪心里清楚,也明白自己的定位,安稳的做着大兴宫的贵妃,做世民诸多女人中的一个,不争不抢。
李灵儿直起身子,眼眸里满是疑问和好奇:“我自从见母后和圣人之际,便只觉得你们二人伉俪情深。可是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如此。”
她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紧张和闪烁:“灵儿担心,我与怀德郡王只见过一次,我不知他对我心思如何,也不知我和他以后会如何。”
我摸着她的脸颊,替她挽了挽鬓边的青丝,少女的体香混着桃花汁子的芳香,让人宛若处在春日里,沉醉在春风里。
我陷入回忆,不由得笑道:“哪里有什么窍门,不过是夫妻二人情到浓时,不曾相看两厌罢了。灵儿貌美机灵,难保他怀德郡王对你不会倾心。”
李灵儿听我这般说,满心满眼的都是欢喜,一双眸子里仿佛藏着璀璨星河,一张脸散发出红色的光晕,就像海棠果一般。
李灵儿在我这又坐了坐便走了,不一会世民回来,瞧着我懒懒的躺在榻上,知晓我用完晚饭后,又吃了难以克化的青团,便拉了我在院中散步。
我拉着世民满是老茧的手,感受着熟悉的粗糙感,走在院中。世民虽已登基为帝,但未曾有丝毫懈怠,仍旧每日晨起拉弓练武,手心的老茧不曾因为天下安定而消退。
世民听了今日李灵儿对史忠一见倾心,费心做了青团的事情,不由得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容在宣政殿上空飘荡。
末了,世民却又带着几分担心说道:“只是我听闻史忠在突厥之时,有一位相好的姑娘,只是这小娘子被颉利掳走,百般凌辱后吞金而死。不知这史忠是否放下这段过往。”
我听世民如此讲述史忠的过往,心下明白为何史忠放弃突厥的可汗身份,委身大唐也要擒获颉利,却是为了那个已经消香玉陨的小娘子。
我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李灵儿,她这般爱慕史忠,若是知晓此事,该如何伤心。若是婚后,史忠始终思念那位已经殁了的故人,对她不冷不淡又该如何。
世民见我神思不稳,紧紧握住我的手问道:“卿卿可是有所担忧,亦或是身子不爽。”
我摸着斗大的肚子,感受着稚奴在里面伸腿动胳膊,慢慢将世民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让他和我一起感受稚奴的存在,看着他眼眸里满是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世民边感受着稚奴的律动,边带着几分对灵儿的担忧:“那时你失踪的时候,我便如着了魔般留在晋阳找你,想着若是找不到你,便一生不娶。”
“我听人说,长孙府里的小娘子和你面容相似,便急急的赶回了长安。在灯会上遇着你,瞧着你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寻着了,一颗心才有了归宿。”世民陷入回忆,缓缓说起过往。
想必当初那碟子白银玉露糕便是他拿来试探我身份之物,只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他便是我思念之人。
我起了促狭问道:“若是哪日我先二郎走了,二郎可会如史忠般再娶一位美娇娘。”
世民听我这样说,眉宇间染上了一丝哀愁:“生死之事总是说不准,之前在外带兵征战的时候,无论多艰险,我都咬着牙活下来,留你一人在世上,我不放心。”
“可是如今你这般问我,我又舍不得留你一人在世间孤独,但也不敢想象,若是你先走了,我会如何。”他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郑重说道:“我只知道,我的妻唯卿卿一人。”
我感受到世民强有力跳动的心脏,看着他异常坚定的眼眸,我伸出手触摸着他好看的眉眼,才发现我的二郎眉角眼梢也有了皱纹。
原来,我和他都不负年少。可是幼年在晋阳的时光,在长安灯会的重逢,结发为夫妻之时的甜蜜,过往的种种仿佛就在昨日。
可是旧年在我们岁月走过的人,都已经慢慢离开,慕容玖战死,慕容萱也殁了,就连李建成和李玄霸都已经殁了一年有余。
少弥也离开了长安,携了自己路边捡拾的孤儿去了僻静之处生活,过上了寻常人的日子。
如今想起少弥离开的那日,仿佛就在昨日。玄武门兵变后,我曾见过少弥,他依旧是一袭仙鹤衣衫,拿着墨玉酒壶,仿佛不曾见证过那场血腥。
他执了手中的墨玉酒壶倒了一杯蒲州酒给我,带着几分欣慰和可惜说道:“恭喜你成了太子妃,如此以后便是万人之上的荣耀。”
我执了那杯蒲州酒一口而尽:“不过是侥幸留了一条性命,哪里值得恭喜。不过倒是多谢今日,你未曾出手帮助李建成,留得我们一家性命。”
蒲州酒入口甘醇,回味香甜,素来颇受长安贵族世家喜爱,我今日喝的有些急,红了面颊,嗓子里也有些蒲州酒浓烈的酒味,我不由得微微咳嗽了一下。
少弥拿出一方手帕,替我擦拭了嘴角的酒渍,他满是怜爱的看着我:“我一直在想,叔德哥哥和你之间我该如何抉择,也一直在举棋不定。”
“玄武门兵变的时候,我最终选择了世民和你,大唐需要的是世民这样的帝王,我瞧着你和世民一路走来不易,委实心疼。”他看着帕子上的胭脂,缓缓说道。
少弥将那枚帕子放进自己的袖中,拿了酒壶喝了一口蒲州酒:“我总以为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我接过他手中的酒壶,猛地喝了一大口,蒲州酒顺着我的嘴角慢慢溢出,我拿袖子擦拭了嘴角的蒲州酒:“多谢你替大唐的黎民百姓选择了世民。”
我看着微醺的少弥,推了面前的果子给他:“吃些果子吧,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可是想留在长安。”
少弥拈了块白银玉露糕在手,细细吃了一口:“白银玉露糕你这总是有,我倒是第一次吃,吃起来味道确实和其他果子不同。”
他身体展成大字型,半躺在椅子上,带着几分畅想和舒适:“这几年,我收养了许多因为战乱失去双亲的孤儿,我准备选处悠闲的地方,带着他们颐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