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妃的笑声愈发凄苦,但就是这样的笑声,像利剑一般,一点一点,刺痛着玹帝的心口。
“陛下有什么心意?是杀我大宛臣民,还是夺我大宛城池,这,便是陛下的心意吗?可笑!真是可笑极了!”
“云儿!是朕对不起你,可这么多年来,朕一直都在弥补啊!朕为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在弥补啊!”
玹帝说着,试图靠近那笑得近乎发狂的云贵妃,但看到她那痛苦的带着敌意的眼神的那一刻,又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云贵妃冷笑,“弥补!?陛下以为,血海深仇是能够弥补的吗?”
她的声音近乎嘶吼,但说完这句话,云贵妃脸上的表情立刻僵硬,一瞬间,瞳孔中透露出满满的不可置信!
“你说的是,弥补!?难道,你竟然知道?你知道我是……”
“朕知道,云儿,其实,从你成为贵妃的时候,朕就一切都知道了。”玹帝打断云贵妃的话,神色是无比的诚恳。
一瞬间,云贵妃呆愣在原地!他竟然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这不可能!”
片刻后,云贵妃忽然声嘶力竭的大吼,他骗她!一定是他骗她!他是那般小心翼翼,又是那般高高在上的一个帝王,如果真的一早就知道,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这绝不可能!”云贵妃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这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连站都站不稳了,下一个瞬间就要跌倒在地。
下一刻,显然,她没有跌倒,反而是落入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
这个怀抱她再熟悉不过,正是那个令她爱到极致又恨到极致的的那个男人啊!
下意识的,她想要挣脱,却偏偏使不出一丝的力气。
“云儿。”玹帝心疼的拥紧怀中的女子,声音却是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温柔,“你知道的,朕从来都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一个人,更何况,你还是朕的枕边人。可是偏偏,从朕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朕就喜欢上了你。”
喜欢么?
听到这些话,云贵妃的心像针扎似的痛,她的嘴角笑意更甚,却不知是自嘲,还是其它的什么。
下一刻,玹帝扶住她的肩膀,迫使这个近乎癫狂的女子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继续道,“你知道吗?当朕对你心动的那一刻,朕有多么的开心?所以,从那个时候,你就彻底得到了朕的重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朕就派人调查了你。”
“原来,陛下的爱,陛下的重视,就是不信任么?”云贵妃啜泣着,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不,朕就是因为爱你,重视你,才会那般想要清楚你,明白你的一切,你知道吗?从认识你,到真正的知道你的身份,朕用了整整四年 的时间!四年啊!云儿,你知道吗?当朕知道你大宛公主身份的那一刻,朕的心有多痛!你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却要承受这样的家国之难,朕怜惜你,疼爱你,所以哪怕是群臣抗议,朕也一意孤行让你做朕的贵妃,所以这么多年来,朕一直都装作不知道啊!”
“呵!如此说来,陛下对臣妾还真是,有恩呢!”云贵妃涕泪交加,一声冷笑分外诡异。
“恩?”玹帝终于松开钳制着云贵妃的手臂,有些无力的垂了下来,“云儿可知,在朕看来,所谓的恩与仇,不过是一念之差罢了。云儿又何必拘泥于此?”
“原来在陛下的眼中,我整个大宛国的百姓数十万性命,也可以说是一念之差啊!”云贵妃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惊讶与不可置信。
玹帝闻言,深深的叹了口气,“朕以为,这么多年,你早该明白了,原来一切不过都是朕自己的异想天开啊。”
“陛下此言何意?”云贵妃声音有些颤抖。
玹帝看向她,眸光复杂,“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暗影楼究竟是谁的势力吗?还有梅妃的死,朕,果真就愚昧到毫不知情吗?”
“梅妃!”
听到这个名字,云贵妃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诡异的瞪大了双眼,“不,梅妃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她只不过是”替你而死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再次被玹帝有些深沉的语气打断。
“朕知道,你要杀的当然不是她,你要杀的是朕,云儿,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梅妃还怀着朕的龙子啊!就因为替朕喝下了那碗你亲手做的羹汤,就这样一尸两命,你知道朕的心有多痛吗?”
“你居然知道,那陛下当年为何不继续查下去?难道?”云贵妃说着,一双凤眸里盛满了不可置信。
“云儿,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朕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保护你啊!即便是你要杀了朕,朕护着的还是你啊!这么多年来,朕对暗影楼的存在从来都是视若不见,也都是因为你啊!你知道,朕是多么的希望你能够放下仇恨,真心的和朕在一起吗?”玹帝说着,眼角竟溢出一行泪来。
这许多年来,这还是云贵妃第一次见到这位天下间最尊贵的君王哭泣,竟是为自己。
一瞬间,云贵妃有些恍惚,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她的灭国仇人,还是她的爱人?
“可最终,我还是让陛下失望了。”云贵妃口中喃喃。
“不!”玹帝立刻正色,“你知道,朕在意的不是这个,云儿,哪怕你要杀了朕,朕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云贵妃闻言,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惊讶,眼前这个男人,九五至尊,哪怕自己要杀了他,他竟还是对自己留有一份情谊吗?
不,不可能!
他是九五之尊,而自己犯了弑君之罪,这可是天大的罪过,绝不可能!他纵是真的对自己有感情,也绝不可能放过自己的!
可笑的是,自己到现在,居然还幻想着,这个男人是真心爱护自己的,更可笑的是,他方才说的那些话,自己竟真的有了一丝自责?
他可是灭了自己的国家的人啊!怎们可以,她怎么可以自责呢?
想到这里,云贵妃颓然的跪在地上,强迫自己不去直视他的眼睛,“陛下该和我说的,不是这些才对,臣妾自知罪不可恕,任凭陛下处置。”
玹帝看着跪在地上满面凄凉的女子,深深的叹了口气,“云儿,你,果真不明白朕吗?”
“恳请陛下处置!”云贵妃态度坚定。
“罢了。”说完这句话,玹帝似是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又道,“朕,不会处置你的。”
云贵妃闻言,眸光微闪,仔细看去,那眼眶里噙着的,竟满满的都是泪水。
玹帝深深的看了一眼她,终究是阖上了眸子,半晌,才道,“朕想知道,那假圣旨上的名字,是否,真的是珩儿?”
听了这句话,云贵妃的眸子最终还是一点一点暗淡了下来。;
呵!瞧吧!哪有什么帝王深情?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果然是假的,不过是想套出自己的话罢了。
假圣旨上的名字?珩王,沐王?还是澈儿?
呵!她怎么可能告诉他是澈儿呢?
云贵妃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空着的床榻,接着便发出一丝诡异的笑,“到底是谁,陛下心中不是早已经有答案了么?何须来问臣妾呢?”
这么多年来,她果真还是她,自己做的一切,果真还是敌不过那家仇国恨啊!
玹帝沉默着,心中说不出的凄凉,半晌未发一语,终于,一步一步,离开了彩云殿。
如水的月光冰凉的洒落在殿内,洒落在地上跪着的那名华服女子的身上。
她身上的大宛公主的服饰,在这样的月光下仿佛分外的刺眼。
那个人走了,仿佛她的灵魂也跟着被抽空了,她整个人就仿佛一具木偶,一具行尸走肉,只剩下心痛的感觉侵袭着四肢百骸,浸透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环视四周,昔日里,风光无限,美轮美奂的彩云殿在这个时候,竟然显得格外的凄冷,看上去更像是一口冰冷的棺材一般。
呵!这具棺木困了她多少年,如今,终于是解脱的时候了么?
虽然这般想着,但她的目光却依旧是停留在玹帝离去的方向,解脱?还是不舍,个中情感,或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贵妃娘娘。”
恍惚中,一个黑影蓦地出现在眼前,是啸月。
他看着云贵妃略显憔悴的容颜,先是一怔,接着很快回神,“楼中杀手已经侯在御花园暗处,只等娘娘一声令下,要了那昏君的头颅!”
呵!他不过是蠢材么?那日的在门边听到的话言犹在耳,骄傲如他,在这个女人眼中,竟然是个笑话?
看着这个女人,啸月的眼神早已不似从前一般恭敬,那眸中隐藏着的深沉的杀意早已是毫不掩饰,只是现在的云贵妃神思恍惚,却是如此明显的杀意,竟都丝毫未曾察觉。
焉知,啸月所言,御花园里的杀手埋伏好了是真,杀玹帝也是真,但他却也早已准备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