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天气,正是一年之中最清凉的时候。往日里只要从换上秋装开始,人人脸上便会透漏出舒爽来。偏偏康熙四十七年的这个九月,因为废黜太子一事宫里头人人自危,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面上皆是一片肃杀。
永和宫也并不能例外。几个宫女匆匆地走着,手里的红木托盘却是端的出奇得稳当。
“咱们十四爷可真是有情有义,为了八阿哥连命都不要了。”说话的是个才进宫不久的小宫女,性子许是还没磨平,脸上写满崇敬:“挨了打,也不叫一声疼,这才是真英雄,真好汉!”
“行了!”略微走在前头的管事宫女淡淡地道:“主子们的事,哪是咱们可以背后议论的?只要按照德妃娘娘的吩咐,伺候好了十四爷就得了。”
先前那说话的小宫女受了斥责,只得乖乖地噤了声,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不过片刻功夫,几人便已经穿过了月亮门,进了正屋。只见德妃坐在床榻边,低声教导着十四阿哥。
“你呀,做事还是太冲动。”德妃拍了拍十四的手,话里虽然带着隐隐的怒意,可脸上的疼爱却是遮掩不住的。”这下倒好,不但把你皇阿玛惹得更生气了,还挨了一顿板子。”
十四无所谓地笑笑,像个大孩子似的:“挨板子就挨呗,皇阿玛虽气,还能真一剑杀了儿子不成?总不能让八哥蒙受不白之冤!”
“你呀,就仗着你皇阿玛宠你……”德妃摇了摇头,脑中正想着教训的话,忽见自己的贴身宫女小梅走了进来。德妃看了眼她手上的托盘,摇摇头道:“算了,你这混小子,额娘说什么你都有话对付着呢。额娘呀,说不过你。快来尝尝这个吧,你最喜欢吃的糖蒸酥酪。”
十四刚包扎好伤口没多久,并没有什么吃糕点的心思,不过他怕德妃担心,也就应下吃了两块。
十四这边糕点还没下肚,便听门口的宫女扬声道:“娘娘,十四爷,十四福晋来了!”
两人应声向门口看去,德妃刚刚答了一句“快请”,话音还不落便见一个穿着月白小褂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十四福晋。看样子她是急急匆匆入宫的,还没来得及换下家常衣服便赶过来了。
她脸上虽然暗藏着焦急,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先行了礼:“依梦给额娘请安。”
“快免了。”德妃缓缓站了起来,面上满是慈爱:“梦儿快过来说话。”
依梦依言走了过去却没有径直去探问十四的伤势,而是扶住了德妃的手臂温声问道:“额娘怎的不坐了?”
德妃知道这小两口感情好,因此也并不想留下碍事,只是和气地笑道:“唉,额娘乏了,你们俩说说话吧。今儿就在这暖阁里休一夜,等明儿个十四伤好些了再回去。”
“是,额娘。”依梦应下,将德妃送走,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十四。十四早已经眼巴巴地瞅着她半天了,这会儿子脸上更是写满了委屈:“你也不关心关心我。”
依梦忍住笑,俯身在他脑门上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皱皱鼻子道:“叫你没脑子,干嘛有事没事地就拿自己的命担保?你不金贵你自己的命,就不想想额娘,想想我和孩子?”
十四嘟了嘟嘴巴,不敢答话。
依梦忽的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横了他一眼道:“得啦,我逗你玩的,哪里就能真生气了。”说着她便将手探入被子里握住他的大手,身子也更靠近了他几分。”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为你八哥求情我并不意外。这是你想做的事情,是别的阿哥不敢做的事情。”她摸了摸他的脸,声音很低:“你的情意,比这紫禁城里任何一个人都要真。”
“依梦……”十四听了这番话之后显得十分触动,反手便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好半天才道:“你明白我,真好。”
“又说傻话了。”依梦向他身上瞟了一眼,玩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被自家老爹打屁股,也不知道丢人!”
十四不答话,只是张开嘴巴耍赖似的嚷嚷:“我饿了!”
依梦闻言便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糖蒸酥酪。十四狼吞虎咽般的吃了,又急急忙忙地道:“我不要吃这个。”
依梦歪头问:“那我去传膳?”
“不要。”十四拉住她的手,笑眯眯地道:“要吃你。”
依梦闻言狞笑一声,抽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十四的屁股,挑衅一般地道:“现在这样子,咱俩谁吃谁呢?”
“你吃我也好……”十四垂下了眼睛,声音越来越小。
依梦又忍不住笑了:“可我偏偏不饿。”
十四满心着急,可她却偏偏这样吊着他,让他好生烦恼。无奈之下,十四只得朝身旁空着的位子拍了几下,没好气地道:“过来给爷捏捏,疼着呢。”
“呦,还跟我摆起爷的架子来了。爷,爷你妹爷啊?”依梦话虽这么说着,人却是乖乖躺了下来。她轻轻拍着十四的身子,脸上故作夸张的露出疼惜的表情来:“弟弟乖哦,不疼嗯!别哭啦别哭啦,姐姐给你糖吃。”
“呸,谁是你弟弟。”十四微微别过头去,屏住了呼吸不去闻她身上的香味。
“你呀。”依梦好笑地摸了摸十四的脑袋,直把十四弄得急了,一下子便俯身过去吻住了她。依梦先是一惊,然后便也由着他了。他们夫妻向来如此,斗嘴过后若是哪一方输了,便用一个绵长的吻堵住对方所有的话。这样之后双方就是有再大的气也就都消了。
何况他们只是玩闹罢了,俩人感情好着呢。
朝堂诡谲云涌,世间纷纷攘攘,那又如何?
无论身处多么危险的地方,遭遇多么危险的事情,只要一想到有一个和自己相知、相爱、相守的人在一旁等着,无论自己做什么被人误解的事情都会被理解,那便已经足够。
没有过多的念求,只愿与你携手并肩,共看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