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片刻,心道也许是因为年师师与故去的元妃模样太过相似……
见嘉懿帝仍旧在打量着他,谨念道,“臣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向皇上禀报此事。师师姑娘并非自缢而亡,而是有人刻意在午夜潜入她的屋子,将其扼死,然后吊在梁上,营造出自缢的假象。这之后臣等再去查探她的屋子,却是发现被人清扫了一遍。”
嘉懿帝亦是听出了问题,“既然是事发之地如何能够随意清扫?这其中必有蹊跷。”
“是。”谨念应道,“故而臣便使了法子将这清扫的婢女引了出来,这女人乃是苗疆之人,臣与她对上之时,还受了些伤,但好在将话问了出来。幕后之人,就是京兆尹沈贤樾沈大人。”
嘉懿帝微有几分不可置信,“京兆尹?贤樾为何会做出这种事?”
谨念面色颇有几分怪异,“不知陛下可知晓京兆尹大人乃是断袖之事。”
嘉懿帝不假思索道,“这是京中人尽皆知之事。”
“好,既然皇上已经知晓此事,便也知晓京兆尹曾与北大营统帅张采臣有过私交之事了。”
嘉懿帝点了点头,“张采臣模样秀气斯文了点儿,沈贤樾看上他,并非什么奇怪的事。可与师师又有什么关系?莫非是……”
他的神色骤然阴沉了起来,“难道说先前因将信传给朕那事闹得沈贤樾与张采臣之间分生,所以沈贤樾将此事怪罪到了师师身上?”
谨念点了点头,“陛下想的并无他错,不过沈贤樾这回当真是因情失智。杀人这事无论如何都会露出马脚……兴许是沈贤樾不曾想到臣与太子殿下会对此事如此关注。”
嘉懿帝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如此,谨卿觉得,眼下该当如何?”
谨念摇了摇头,“按兵不动吧,眼下并非是惊动沈贤樾的最关键时刻。”
忽而墙壁内侧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嘉懿帝沉吟片刻,起身道,“今日便到这里吧。”
谨念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礼后,出了屋去后,便朝着东宫的方向奔去。
他拉下面具,一身绯衣在黑夜中亦是鲜艳无比。
东宫位于大紫禁城的东南角,除却书房,整个宫殿都黑灯瞎火,谨念想也不想便知道赫连霈必然在伏案批阅公文。
而今日嘉懿帝之所以能够闲下来,想必就是因为赫连霈回来,替他在公务上分了分忧。
书房内。
沈皓月沏好茶,端入书房中,见赫连霈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心知他必然又是在为公事忧心,故而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这次赫连霈悄无声息地回宫,竟是谁也没有告诉,因而当她在书房里看到赫连霈的那一刻,心中又惊又喜,简直难以言表自己激动的心情。
赫连霈见沈皓月离开后,这才轻声道,“出来吧。”
谨念自屏风后走出,端起桌上茶小酌了一口,而后道,“方才我去见过皇上了,与他将先前的事情都交代清楚。如今京城中,尚有两件事情未能完成,头一件便是掐死年姑娘的人究竟是谁,另外一桩事,就是盯好赵镜亲眷。”
赫连霈揉了揉眉心,“瀛洲又出了瘟疫,眼下死伤无数。父皇已调了宫中的几位御医,以及一批草药去往瀛洲了,可我仍旧有些不放心。”
“殿下的意思是……?”谨念盯着他看一晌,继而又移开视线,“殿下的意思是,想要去瀛洲看看?”
赫连霈点了点头,眉目之间略有几分愁苦,“瀛洲本就人口稀少,若是这回瘟疫未能够得到好好控制,日后又须得强制迁移一部分民众赶去瀛洲。”
谨念道,“殿下可有甚么打算,譬如带哪些人过去?另外,北大营是否要调一部分人赶去支援?”
“并非战事,调几个伙夫和大夫,另外带些救灾用的物材便是——譬如纱布、草药、粮食等等。”赫连霈略有好奇地看了一眼谨念,将桌上的地图翻了开来,“瀛洲乃是锦绣山水之净土,如何会爆发大规模的瘟疫?”
谨念将图打量了一眼,思索了片刻,“殿下是怀疑这瘟疫来路不明?”
赫连霈点了点头,“但也并非凭空推断的,”他从桌屉中摸出一封信,放到桌上,“这是瀛洲送回来的消息。”
这信封上被浇了火漆,通常只有紧急军情才会动用这种火漆,可想而知此事有多么紧急。
谨念不假思索地将信拆开,看了一眼后道,“此事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赫连霈眉头这才舒展了开来,赞同道,“当初父皇与我说瀛洲爆发瘟疫之时,我已有怀疑了,故而派了几个探子前去看看情况,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些端倪。但……管中窥豹太过武断,须得前去查看一番。”
谨念点了点头,“确乎如此。”
赫连霈道,“眼下四境均是乱子,父皇心有力而气不足,指望宫里那几位出去跑是绝无可能了,只能本宫亲自去。”
“殿下打算何日启程?”谨念问。
“待任命秋试三甲以及三位进士后,本宫便走。”赫连霈望了一眼桌上堆积成山的公文,“留在京城一日,就要替父皇批阅奏折一日。”
他今日在菊园宴上也喝了不少酒,面色微微显出几分酡红,可精神却仍旧是好的很,“你若是回客栈的话……便告诉她我这几日不回去了。”
谨念瞟了一眼桌上的清茶,嘴角略略勾出一抹笑意来,“殿下是要在宫里陪着太子妃么?”
赫连霈提笔写字的手微微一顿,却也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嗯。”
见谨念许久不开口,赫连霈道,“如你所愿。”
谨念宛若燕尾般的眼梢微微勾起,眸子中涌动着复杂情绪,盯着赫连霈看了一晌,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要说出什么话来,可到了嘴边,仍是忍住了。
绯衣在灯火通明中仿佛要灼烧起来,烫得赫连霈竟是不愿抬眼。
不时书房内那股令人窒息般的威压消失了,赫连霈这才抬眸起来打量了一眼屋子,果不其然,谨念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