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去太学的时候正巧路过医馆,谁知竟是意外地听大夫说了一些关于阿泉的事,”庄璎语气愈发沉重起来,“阿菁没有死,她只是被一个富家老爷玷污导致了小产,觉得自己脏污不堪,又与阿泉闹出了很深的误会,所以自甘堕落,眼下是浪子馆的一名女妓。”
赫连霈闻言却并不吃惊,只寡淡道:“自甘堕落之人,又何须如此费心。”
庄璎颇为自责摇了摇头,“此事因我而起……若我不能妥善处理了,两人都会因此而毁了整个人生。”
赫连霈难得语气温柔了不少,兴许是因为疲惫至极的缘故,“所以一时半会,你便不回去了?”
庄璎点了点头,“是。”
她本想要问这一身的血腥味从何而来,赫连霈却是早已读懂了她心中所想,抬起手摆了摆手,“今夜我身上血腥味太浓,你回自己屋里歇息吧,”他指了指屋角摆着的沉水香,“点了这香仍是消散不去,只能用这香将衣服熏了一遍。”
庄璎身上还穿着他那件罗羽金线衣,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赫连霈这才注意到她穿着自己的衣服,不由得皱起眉头看向她。
“今日我去醉花楼寻人,自然得穿得气派些进去……”庄璎咬唇道:“便来你屋中寻了这件衣裳穿了出去,不打紧罢?”
赫连霈勾了勾唇角,原本疲倦至极的双眼却是在此时睁了开来,“那便在这屋中脱了罢。”
屋内未盏灯,只有一抹月色倾泻入房中,落入他的眸中,照得他眸底蜜意暗涌。
庄璎脑中一热,竟是当真听了他的话,当即便将衣物褪了下来,待褪至中衣,她正要停手,却见赫连霈目光灼灼地自窗口边朝着她走了过来。
一室旖旎。
翌日,庄璎醒过来,屋内的血腥味已是全部消散去了,床边放着一个浴桶,里面漂浮着花瓣儿,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体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庄璎环顾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屋子,并未发现赫连霈,唤了一声也并未有人答应,心知他应当又是与谨念出去办事了,便起了床,在客栈周围草草用了早膳后,便赶去了浪子馆。
眼下阿泉自然会因为她而消停一段时日,可眼下瞧着阿菁这副模样,庄璎不忍任由她在此坐以待毙,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便三番五次地跑来看她。
一开始阿菁还有几分抗拒,想来是因为自己曾经所做的那些事,觉得无颜面对庄璎,可随着庄璎日日来看她,还说些体己话,阿菁倒也能慢慢接受她了。
赫连霈在知晓庄璎日日都会去浪子馆寻阿菁后,竟是专门寻了浪子馆的老鸨——蓝蝶,命她不得透露自己的身份,但却是透露了他与庄璎的关系。
自此蓝蝶便对庄璎毕恭毕敬起来,连带着阿菁的待遇也好了不少。蓝蝶先是替阿菁换了一间更为宽敞舒适的屋子,还安排了一个丫头,专门去照顾阿菁。
日子一天天过去,庄璎除却偶尔回沈府砍些柴,其余的时间通通花在了浪子馆。
阿菁见她三番五次地跑来浪子馆,此处距离她居住的荣禄客栈尚有一段距离。
庄璎心心念念都是将二人一道,以及年懿一起带回去,这才算圆满地完成了来时的任务。
秋风送爽,遍地红枫一路铺开官道,入了深秋,落叶开始呈出凋黄之态。
马车内,年懿安安静静地坐在周临楼对面,时不时掀开帘子,让凉风吹入马车内。
周临楼正闭目养神,尽管掀起的车帘令凉风时不时地吹拂过他,可他却是从未睁开双眸。
年懿见他正休憩着,故而亦没有出声,直至马车稳稳当当停下来之后,才拉了拉周临楼的袖子,温声提醒道:“临楼兄,到了。”
温润的眸子须臾便睁开了,像是蝴蝶抖动了一番翅膀,颤颤地掀了起来,平静的目光落到年懿身上,他道:“嗯,下车吧。”
进了大门后,年懿的目光便四处移动,赞不绝口。
周府给人一种迎面肃穆之感,进门便是一颗百年苍松,遒劲茁壮,盘根错节地扎在院中央,为四处笼了一片绿荫。
绿荫处,各置一方石桌,四个圆凳。
回府后,他仿佛卸下了平日里在太学的高高在上与拒人于千里之外,与年懿更为亲近了些。
周临楼道:“家中兄弟姐妹略多,故而搭了四方石桌。偶尔嫌屋内热了,夫子也在此处教习,”说到此,他兴致高了几分,“那时无论甚么节日,都要为我同辈的孩子们办些活动,不外乎是吟诗作赋,或是猜花灯的灯谜,或是一起聚在此处赏后院采的秋菊。”
年懿羡慕不已,心中略有酸楚。周家的氛围,是他自出生以来,便从未感受过的。
连最最基础的父母疼爱都无法得到,更何况家中亲族齐聚一堂的温馨?
见年懿的神色略为黯淡,周临楼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那番话略有几分不妥,便转移了话题,又指了指一扇房门,“那个便是我的房间了。”
年懿仰头,见是二楼,便跟在周临楼身后上楼。
推开门,盈室一股清新之感,木质的地面纤尘不染,室内更是一丝不苟,很明显有人日日都会过来清扫整理。
唯恐年懿会受拘束,故而周临楼将家仆打发了出去,“我自己在此接待贵客吧。”
早在先前他便已与这位家仆招呼过,莫要让他人知晓自己带了客人来府上,他平素里不喜与人接近,若是让双亲知晓他带了朋友回来,定是要大张旗鼓地来迎接。
年懿略为局促不安地在房中行走,周临楼瞧见他这幅不安的模样,温声道:“不必拘谨,今日双亲去了尊乾山上香,兄弟姐妹都上学去了,家中无人,你不必如此拘谨。”
听他这般说,年懿才放松了下来。
原本他最担心的便是周临楼这样的书香之家,又是京城大户,对于他择友是否会有要求。
倘若知道他姐姐是个伶人,又出身寒门,也许会阻止周临楼与他交往,这是年懿最为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