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曜在走入半仙客前,以为自己此行必遭波折。
毕竟从那日他起了那点好奇心起,他就实在算不上走运。先是被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狼妖殴打,尔后又被多次路过却从未遇见的山匪威胁,再然后甚至濒死睁眼,也能被不知名的女人挟持。
虽然大难不死,每每都能逃脱,但心里却着实感到没有滋味,甚至这次还没走到客栈,就开始臆想自己会不会又惹上什么祸患。
比如什么带剑的侠客千里迢迢想要报仇,抬手就把他当成仇人追杀不放。
又或者什么被骗了钱财的女怜千里追夫,认定他就是那个负心寡义的骗子。
太多太多糟糕的前提让他连跨过门槛都快失去气力。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角熟悉的布料。
在半仙客的客栈大堂一侧的雅座坐着几人,各自拿着一盏茶似乎正在争论,坐在最外一侧的是一个黑服金边,神色傲然的小少爷。
那是韩傲!
侧对着他的韩傲的脸色相较离开时苍白几分,神色略带憔悴,正在抿唇皱眉怒视着他对面的白衣人。
从神色看,他似乎怒不可遏,但从动作看,他却对那白衣人信任有加,不但丝毫不设防,甚至还有些许依赖信任之意。
莫非这白衣人便是先前孙铭提到的仙人?
夏曜在大堂内放缓了脚步,犹豫了片刻究竟如何举措。但未等他琢磨出结果,韩傲对面的白衣人就转过了头,淡淡扫了他几眼。
夏曜微讶地看着白衣人闭目对着韩傲摇了摇头,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向他走来。
“请问可是夏曜夏公子?”
如云一般的白色飘到了夏曜面前,对着他冷冷一揖。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虽说仍是一副询问的口气,但神色却毫不掩饰。
夏曜心中一晒,脸上却也配合地露出了笑:“正是,不是阁下是?”
身后的韩傲仿佛这时才听到了声音,急急地转身,扑到了白衣男子一旁,张牙舞爪地对白衣男子摆了脸色,才转头对夏曜一笑,抢了白衣人的话头:
“夏曜!好久不见!我旁边这人是我叔父韩越,人称归清仙君!先前我们七截门欠了你一份人情,你便与我和大师兄同辈,唤他师叔罢!”
见韩傲如此,归清也没有否认,坐在茶桌两侧,与韩傲相似大半的两位黑衣人便也下了桌,两人稍退于归清身后一步,对着夏曜一揖:
“七截门柳作,见过夏师兄。”
“七截门周怡然,见过夏师兄。”
两人稍矮于归清,又稍高于韩傲,皆以金色发冠束发,神色有傲气却不显骄纵。
夏曜被两人的作揖吓了一跳,小退了半步笑道:“也不必这么认真罢,我不过是在先前顺手做了人情而已,而且不是早已以此为契,向孙大哥要了赔偿?”
站在左侧的柳作见夏曜如此答曰,冲另一侧的周怡然一颔首,温言回道:“无论夏师兄是否只是顺手之为,于我们七截门都是大幸,万没有因对方并非刻意便削了礼数的道理。
“大公子于我们七截门向来有特殊意义,此次让他陷入险境是我们疏忽,夏师兄仗义出手,解决我们几人留下的祸患,便值得成为我们七截门的座上之宾。”
这仗势可就有些大了……
归清站在一旁,依然一副清冷的样子,韩傲原先也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被归清一把按了下去。在归清重重叹了一口气后,他也收敛了挣扎的模样,撇嘴不语。
见自己不答,柳周两人便有不收架势的样子,夏曜苦笑上前,抬起了两人的手:
“你们都说到这种地步,再加以推脱倒是我不识抬举了。先前在中长县,我便与孙大哥约好之后由他教授仙术,而今我这出了些差错,可否容我换个回报之法?”
“你想要换什么?你先前不是说也想成仙?”
韩傲吃惊极了,向前走了几步,皱紧了眉头:“夏曜,你不会是先前见那些土匪的架势吓人了点就被吓破胆子了吧?!”
“韩傲!”
见韩傲如此问道,归清在身后低吼了一声,将他重重扯回了身后,才道:“夏公子不必在意他这说法,凡人与修士本便不同,选择不同也是自然,根本不必为此羞耻或是介怀。
“而关于先前孙铭答应夏公子之事,夏公子不妨先与我们说道说道,如是在那范畴之内,我也许也能代那孙铭做了主张。但若是与他关系太大,怕还是要与他本人联络讨议。”
归清一方,又或者说七截门一方看上去是真的摆足了诚意。
夏曜沉吟片刻,点点头坦诚道:“我是想要拜托贵仙门帮我找一株东西。”
“什么东西?”韩傲没忍住又接了口。
“一株天生容里灵芝。”
见夏曜报出了一件灵物的名字,韩傲微怔,归清开口道:“此物并不难寻,只是不知夏公子寻它又有何用?仙草虽好,但并非凡人皆可适用,若是适用方法不当,反而会成为毒草害人性命。”
柳周两人在归清身后前后点头,柳作接口道:
“天生容里灵芝在我们七截门内虽不能说是稀罕药草,但也算不上人手皆有,原因便是如此。天生容里实际并不难养活,有阵法灵气培育,几百年份便能轻易培成,但这灵芝药性极烈,又难以冲调,加以其他药草丹药稀释又容易冲突药性,常年来便多作为修为高深修者的滋补药膳。
“夏公子想要这天生容里并不难,哪怕是我与周师弟两人都能做主为您弄来几株,但若不说清缘由,我们实在担心。”
意料之中的发展。
夏曜挠了挠头,看了一眼韩傲,道:“贵门为我担忧实属荣幸,但我要这灵芝并非己用,而是拿来送与一户大户人家做人情的。听说那户人家请了修士做自家的客卿长老,对方要求驻留十年需要每年送上一份仙草,这灵芝便是他们向我索求拿来当第七年的底料。”
夏曜也知道自己以上的借口错漏白出,但给了一个台阶和解释,七截门方面多半会看在先前的面子上不多加追究。
果不其然,见他如此道,归清与柳周二人再无他议,几人相互递了眼色后,归清转头道:
“既然如此,那夏公子可愿与我们一同回七截门一趟,去取那天生容里?我们此番出来匆忙,除了必要药物仙丹以外便再无携带其他。
“与亲自回去取用相比,呆在此处等门内弟子送来反而更慢上些许。若是上门拜访,还正好能与夏公子你好好尽到一番地主之谊。”
在心中盘算衡量了一番两种举措的时间与结果后,夏曜点了点头。
正如这归清所说,既然目的如何都是取到这天生容里,他又有目的想要与那七截门的孙铭接上联系,那么与其呆在这留墟中长,他还不如前往七截门去亲自截取灵芝。
七截门可是整个中州最大的仙门府邸,在夏曜幼时,便早已听说过多次关于中州横佗七截门的事迹了。
这次能趁着去拿取天生容里的功夫,见识见识这传闻中全中州,乃至全仙门最大的修仙门派,他实际上也极为期待。
韩傲先前的几分微妙情绪气氛没有读出,眼下谈到七截门后,夏曜眼中的几分期待倒是毫无障碍地吸取了,见状一爪拍在了夏曜肩上,洋洋得意道:
“等你到了七截门,我就教教你什么叫做真正的贵公子。”
韩傲先前认识的大多都是从小都对他知根知底,也对七截门了解颇深的人,虽然省去了介绍和警告的麻烦,但相应地炫耀起来也根本没有太多的实感。
眼下终于来了个不但对他底细不明,还对整个修真界懵懵懂懂的夏曜,可把他高兴坏了,在客栈内的木板上来来回回地走动,时不时就瞥一眼夏曜,把他看得都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察觉到夏曜被自家仙门的小公子瞅得都有些发毛后,归清重重叹了一口气,扯回了韩傲:“既然说定了归程,接下来我们便来谈谈具体时辰罢。夏公子,我们原定在三天后便归返七截门,届时会直接画出阵法传送至七截门大阵前。
“只是过去容易,出来便没有那么简单。中长县不同于七截门,周边并无相应的阵法为辅,因此无法直接设立法阵落点,进行传送。你下回要从七截门回到这中长县,必然只能正常返送回来。
“这正常返送,从中长到横佗之间便隔了多座山脉与多条水路,即使用仙器赶路,也必然会耽搁几日。你是否需要提前告知家人,又或是处理掉一些近期必办之事?”
这倒是一个再实在不过的问题。
夏曜苦笑,回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我在出发之前便将行程告知家人,也解决了需提前安排的事端。除先前提到的天生容里灵芝外,近期不需考虑其他。”
“如此甚好。”归清点了点头,微微弯了弯眼角,“既然如此,我们便三日后出发,返程七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