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冥日和熙温暖,这是凛冬前的最后一天。
古朴而苍老的镇碑庙外,人们不知疲倦的歌唱着,旋转着,疯狂的庆祝着丰收祭典的成功,分享着喜悦。
没有孩子觉醒神魂,但不论孩子们还是父母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阴霾,快乐的气息洋溢在冥日照耀下每一个手舞足蹈的永宁镇族人脸上。
镇守府中,精神矍铄的老者此刻显得苍老了几岁。在镇碑庙中展露出强大的气息消失不见,双眼疲惫的看向远方天空。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简陋无华的木制盒子,里面装着一块丑陋的石头,当他打开盒子时,里面露出了一块和魂石一模一样的石头!
镇守府中,只有老汉一人,其他紫衣卫都跑到镇碑庙帮忙分符去了。
老头的目光顺着天空中云朵的轨迹,远远的飘到了大狱黑色的石顶。此刻,老者的眼中交错着迷惘和愧疚,他看向这片土地有些后悔了。
三轮冥日快要下山,连带着他们的光芒也变得微弱起来。
肃杀的秋风呼啸而过无人的巷子,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人们尽情的唱歌跳舞,相互拥抱,这是凛冬之前,他们最后的自由。
原本同列穹宇的三轮冥日,左右两轮有些模糊,没一会儿,就连轮廓也开始消失了。
夜晚,弥月降临,两轮冥日将在凛冬的风雪之中难寻踪迹。
大地之上,则日渐萧索,哪怕是藏在深山老林的异兽,也只能躲在洞穴之中瑟瑟发抖。
弱小的人类在石屋之中点燃柴火,咀嚼着前三个过去积累下来的食物,回忆着这一年中的美好光景,相互倾诉。
除了紫衣卫和武者们,所有普通人都会被寒冷的凛冬彻底冻结,大地上不再有他们的痕迹。直到来年开春,三阳当空,永宁九镇才会重新恢复生机。
……
大狱中,紫衣卫乔三爷再次来到押着巫木和刘五的牢狱。
“吱扭。”
木门被打开,刘五令人意外的被乔三爷带了出去。
直到转过好多间牢狱和狱道,他们才站在外面的是世界中,乔三朝着刘五摆摆手,
“滚吧!”
刘五活动了下自己的双手,拿掉石枷的感觉真爽。他对着眼前到乔三一阵点头哈腰,完全没有看到乔三眼中的厌烦。
下一刻,刘五便像风一般消失在乔三的视野中。
一阵风吹过,虽然乔三也算是紫衣卫少有的高手,但还是感觉到有些冷。夹杂在冷风中的,还有不远处人们的欢笑。
乔三看着刘五消失的地方,颇为感慨,
“呵,又结了一个案子。”
同一阵秋风中,转过拐角的刘五忽然停住脚步,紧了紧衣领,朝着大狱的方向“碎”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
接着又飞快的朝袜子巷的石屋跑去,头也不回。
……
那间牢狱中只剩下了巫木。
打发掉刘五的乔三爷并没有去镇碑庙,他向来不喜欢热闹。
相比起来,他更喜欢看到那些曾经坚持自我的人,因为没有按照他乔三的建议行事,后悔懊恼。
当然,他乔三也只是建议,选择的权力在每一个人手中。
乔三回到大狱,看向牢狱中独自一人的巫木,嘴角划起弧度。
“那刘五,已经被放掉了。”
巫木诧异的抬头,看了乔三一眼,转瞬就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艰难的处境中。难道,刘五给乔三当了狗腿子?
巫木有些难以置信,面对诱惑,人性总是经不起考验,巫木自然也从没想过能够看清每一个人的真实面目。
可如果刘五真的出卖了自己,只能怪自己蠢,没有先发制人吗?
巫木摇了摇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事情,不管结果如何,总有些答案不会改变。
巫木的脖颈蠕动了一下,缓缓说道。
“刘五没有嫌疑了?”
乔三的话摸棱两可,
“是的,有人愿意做证指出真正的凶手,自然无罪的人就可以离开。”
乔三笑着,眼空深处中藏着冷漠。就像高高在上的死神,双手沾满罪恶,无所不用其极,却极为悲天悯人。
“本来,今天离开这里的应该是你。就算觉醒神魂失败了,也还不是末日。
你可以和镇子上的普通人一起唱歌跳舞,在凛冬来临后守着自己的小屋子,幻想来年开春一切都会更好。”
“可就因为你拒绝了我,这个世界会给你一个教训。”
大狱之中,狱卒们都离这里远远的。乔三没有了包袱,散漫无形的蹲坐在了牢狱外面的过道上,
“在永宁镇就是这样啊,你不想害别人,可是别人想害你啊。”
“你后悔了吗?巫木。”
乔三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一拍屁股就离开了大狱。
虽然,两人都没提最后的凶手是谁。可牢狱里没有新人,刘五也被放了,答案似乎只剩下一个。
……
秋日的最后一个夜晚,弥月光芒大盛!
明亮的月光散发着清冷的辉华,当着光芒播撒到冰冷的裸漏的岩石上时,一切都被一曾薄薄的霜雾笼罩!
大狱最深处的牢狱中,有一名穿着惯常制服的紫衣卫。可在他的头上却别着和别人不一样的花式,他用杜鹃花替代了山鹧鸪的羽毛。
大狱深处的石牢之内,这名紫衣卫朝着自己惯使的乌钢刀上喷了一大口老黄酒,当他的目光略过有些卷起的刀刃之时,有些发呆。
不知何时,永宁镇的邵氏作为刽子手生活在大狱的最深处。
他们有姓无名,一代一代都被人称为‘邵氏’。在永宁镇,世世代代都是紫衣卫,十分低调,从不离开大狱。
大狱之中的死刑犯一般都在凛冬的第一天进行处决。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武者,他们都将在邵氏的乌钢刀下和这个世界告别。
邵氏将乌钢刀放在水磨石上打磨,脑海中又出现了邵氏传承千年的祖训。
‘除最恶者,还太宇清平。’
那些死刑犯不是就‘最恶者’吗?邵氏看了一眼牢头刚给他的名单,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巫木,死。
邵氏摇摇头,这一百年中,送到邵氏手上的名字越来越少了。今天只剩下这一个,永宁镇真的【永宁】了嘛?
邵氏“嗤笑”一声,就像这份名单一点,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
牢狱之中,巫木看着天上的弥月,如果它有生命,看到现在的自己,会不会有些同情呢?
每到秋末,弥月就像一个硕大的玉盘,出现在漆黑的夜幕之下。而在此之后,意味着死寂的凛冬降临。
到那时,霜华万物,百草凋零,寒夜漫长,风雪如瀑,对普通人来说,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看着这轮弥月,巫木突然想到,
‘自己要死了么?’
人是一种缺乏想象力的动物,他们无法想象自己变老,不会想到自己也是会死的。可今夜,这个问题却不再需要答案,因为明天,巫木就要死了。
‘死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但他有些眷恋起过去的平淡生活。
随着父母的离开,所有的一切开始有了记忆。永宁镇中渡过的每一天都是那样充实,可转眼这一切都要烟消云散了。
更不肖说,那白衣女子的长衫若雪,翩然惊鸿,她曾让自己去找她啊。
不知何时,巫木的心田中种下了一颗期待的种子。可眼下,连这片心田的泥土都将不复存在。
曾几何时,
巫木也曾想过,长大之后,存些信钱,到处走走看看。也许就在某一个凛冬的夜晚,自己在冰冷的石屋或者寒冷的冰雪之中停止了呼吸。
但,绝对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啊!
巫木握紧拳头,双眼透过小窗看向天空之中的满月,胸膛和脑海之中满是不甘,还有愤怒。
……
白间的永宁镇一片欢歌,在这寂静的夜里,成了他们最后可以回味的欢愉。
欢闹的人群尽情享受眼前的一切,他们放下工作,和认识不认识的人聚在一起,无私的分享着快乐的笑容。
人群之中,两道身影悄然离开。
他们走过富贵巷,洞儿爷巷,终于来到了镇守府的大门外。只是,此时的两人并没有推开大门,而是一改往日的愚笨面孔,朝着镇守府鞠了三个躬。
紧接着他们身形迅速的离开了这一条又一条熟悉的巷子,奔向冥日落下的地方。最后,终于消失在大地之上。
房间之中,镇守老头也随着冥日的消逝,双眼渐渐乏神无光,陷入了回忆中。
……
二十五年前,永宁镇。
紫衣卫第一高手姜葳蕤身前站着另一个紫衣卫熊壁,两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姜大哥,你不要去!”
姜葳蕤被称为紫衣卫第一高手,在永宁九镇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而在他身旁的紫衣卫虽然实力稀松,却和姜葳蕤一起长大,是他最好的朋友。
姜葳蕤知道朋友的天赋并不比自己差,只是人各有志,朋友追求的就是简单,平凡的生活,连带着实力上也早就停步不前。
姜葳蕤摇摇头,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选择,所以他从未要求朋友向自己看齐。
“鱼儿在水塘之中,这便是整个世界,可水塘外,还有大海。
咱们永宁镇相比于永宁九镇,甚至九镇之外的青木宗,就像水塘和大海。
那里才是我的目标。
何况你也知道,咱们紫衣卫在普通的武者眼中,算是强者。但哪怕是最弱的魂术师也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我失去战斗力。”
熊壁不理解,在永宁镇成为紫衣卫就已经出人头地,实现小时候的愿望,为什么非要想着招惹魂术师呢?
不过,自己的好友姜葳蕤从来都是一根筋。熊壁意识到,今天似乎无法说服他放弃那个愚蠢的想法了。
熊壁沉默,姜葳蕤自顾自说道,
“过去这些日子里,每每提高一分实力,就让我越是绝望一分。武者和魂术师间的鸿沟根本不是靠努力可以跨越的。
我也知道,那些往来于永宁镇的陌生面孔中,或许就藏着几个青木宗的魂术师。
但在他们眼中,咱们永宁镇又算什么呢?
我一定要成为魂术师,让永宁镇变得好起来。“
熊壁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自己的朋友真是疯了。且不说万一失败了,就算对魂授使的刺杀成功,得到想要的东西,魂授使背后的青木宗呢?
一旦有人知道是他姜葳蕤下的手,青木宗追究下来,本就勉强维持的永宁镇不是更加雪上加霜了吗?
于是熊壁开口,
“姜哥儿,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消息会传到我们的耳中。”
”为什么魂授使能够平安无事的经过八镇,到咱们这里?“
“够了!”
姜葳蕤有些暴躁,这些事情他都想过,看似是一个圈套。
但他能够确定传说中的宝物的确存在,并且就在这次前来的魂授使的身上,这就够了!只要他姜葳蕤手脚利索,不给人留下把柄,就不会牵连到任何人!
从修为上来说,姜葳蕤如今已是一虎之力的武者,身上挂着一块从青木宗讨来的腰牌。
雕着老虎头的紫色令牌上面刻着一颗星星,唯有虎级以上的武者才会得到一枚,这是青木宗对姜葳蕤的认可。
普通的紫衣卫需要达到三牛之力,而十牛之力才是一虎!
紫衣卫作为永宁镇人族的顶尖战力,能得到的荣耀和尊敬都是靠实力换来的!如今,姜葳蕤达到虎级,不算上隐藏的实力,在永宁九镇之中,也已经能够排在前三!
对于姜葳蕤来说,他要凭借自己的实力去争取更大的荣耀!
三日之后,就是永宁镇的丰收祭,到时候所有人会在镇碑庙前等待魂授使为孩子们觉醒神魂,同时象征着成年仪式的吩咐盛典也会随后举行。
消息中,这次前来的魂授使除了带着觉醒用的魂石外,还带来了一种名为【兽魂石】的珍贵宝物。
魂石对于永宁九镇的每一个人族来说都是家喻户晓,但兽魂石却只在魂术师的世界中流传。
魂石中有着神奇的五行之力和强大魂术师封印的秘术,能够帮助普通人族觉醒神魂。但却随着使用的次数,五行之力会彻底耗光。
而兽魂石则隐藏着一个秘密,就算是没有神魂的普通人,拥有了兽魂石就意味着拥有神魂的机会!
至于具体情况,无人得知,但有人告诉姜葳蕤,这都是真的。
兽魂石就成为了姜葳蕤此次的目标。
可是要想得到兽魂石,则意味着要杀掉实力同为虎级的魂授使!
“大哥!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此次前来的魂授使身上有如此宝物?”
此次前来的魂授使,姜葳蕤得到消息,是一个达到二虎之力的年轻武者。可越是年轻天才,既是优势也是劣势,这意味着他们缺乏足够的经验来掌控自己的力量。
何况,他姜葳蕤还有一招压箱底的必胜绝招。当初他为了和魂术师交手研究出的杀招,对付一个年轻武者,绰绰有余了!
姜葳蕤没有想过说服熊壁,熊壁看似为人圆滑,不求上进,但在骨子里,和他姜葳蕤是一类人,都不会被别人左右。
这次交谈,姜葳蕤打算通过熊壁的缜密心思,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现在,所有的准备都完成了,只等着魂授使自投罗网了!
熊壁非常担心,自己的朋友似乎封魔了一般。
可真的设身处地,姜葳蕤完全无法被理解么,熊壁不想去想。
感觉自己无法阻止姜葳蕤,熊壁要求和姜葳蕤切磋一场,要是他输了,就得放弃那个愚蠢的想法。
比试毫无悬念,哪怕熊壁使出了十二分气力,也无法伤到姜葳蕤一丝,所有的攻击都被姜葳蕤微笑着一一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