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古怪的镇子,’
巫木还没进入石屋镇,就看到官道两旁围着一些脱得赤条条的壮汉,在凛冬的风雪中,咬住被冻得发紫的嘴唇,排成两排。
随着“一、二……一、二”的口号响起,
汉子们蹲伏,起身,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凛冬的天气中,热气腾腾。
在永宁镇,哪怕是紫衣卫的武者,也没有人愿意在凛冬中如此直面风雪,这个镇子的风气果然有些不同。
外面的世界呵。
看到这些努力锻炼自己体魄的武者,巫木自己也受到了感染,也许自己能在这里变得更强吧。
……
永宁九镇,每个镇子都有自己的风俗,习惯,这是他们的骄傲。
巫木眼前汉子们的举动,不是出于自虐狂的心理,而是石屋镇中有望开发武者潜力的男人们,自愿接受的一种训练。相比于在风雪中倒下,不能成为武者的屈辱反而会让他们在镇子中蒙羞。
在石屋镇,力量,强壮,勇猛才是荣誉的徽章,每一个永宁镇的人都为此追逐一生。
待靠近镇子边缘,巫木发现,这里是不同于永宁镇的另一个地方。
一排排石屋整齐划一,保养的十分妥当。哪怕是远方孤零零立着的几间石屋,也看不出破败的景象。一处积水的土洼如同蒙尘的明镜,光亮的镜面上落满一层白雪,有若微尘。
走过水洼,才真正到了石屋镇。
所谓石屋镇,便是以这些从未被人遗弃的石屋而闻名九镇,或许用不了多久,远处空旷地带的几间石屋周围,就会连成一片,这是和永宁镇完全不同的场景。
石屋镇的人喜欢这些让他们栖身的石屋,并且乐此不疲的在凛冬之外的三个季节,建石屋,扩大这个小镇的规模。
……
眼下问题来了,巫木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
如果在永宁镇,巫木找一间破旧无人的石屋,也能暂时休息一下。就算是袜子巷里,也有不少无人居住的破旧石屋。经常会有外镇的人为省些信钱,当个一天的主人。
可是这石屋镇……看起来不太行啊。
‘有了。’
巫木想起了袜子巷中的歇马驿,那里一年四季都会有来往于此歇脚驻足的过客们,有些人也并无财物随身,但却可以在此短暂休息,因为驿站老板会提出适合交换的条件。
比如,当初讲故事的大汉,就是一种。
谁也不了解永宁镇歇马驿老板的性格到底有多古怪,只要他觉得有价值的,都可以换来一壶水酒,或者一张铺塌。
可是到了石屋镇,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石屋镇的歇马驿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要找个人问问呐。’
虽然巫木身体并不疲倦,然而总需要找间房子,洗个热水澡,最好再换来些衣物。
这石屋镇的歇马驿可不要让自己失望啊。
……
石屋镇最外围的房子完全沿着永宁、石屋两镇间官道的方向延伸,因为这里的人们建造石屋的速度太快,总是来不及仔细的准备石屋间的石板路。
“吱扭”
巫木身前紧闭的石屋开了条小缝,一个只到巫木腰间高度的身影飞快溜出了石屋。结果,没两步就跌倒在石屋外的积雪中,小小的人儿深陷在厚厚的积雪中,连爬起来都有些难。
可这个身影还在雪地里挣扎着,手脚并用,前后左右的刨着四周的雪,有些滑稽。
巫木正打算上前帮忙,身后有个彪悍的声音推开石屋的门,喊道,
“小小!给我回来!”
原本还在雪地中挣扎的小孩儿闻声,就像泄气的皮球,整个人好像都扁了下去,也停止了挣扎。
巫木抓着小孩儿的肩膀,把他竖了起来,还帮忙扑打扑打衣服上曾到的雪花,小男孩红扑扑的小脸满是悲戚,好像有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即将发生。
站在门口的女子看到在巫木手中的小男孩,健步如飞的跑了上来,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漫天的风雪。
待到女子走近,虽然带着帽子,整张脸也被一条褐色的围巾遮挡住了,可是那一双充满防备的黑色瞳孔却在警告巫木,让他放开手中的孩子。
可是,
不是巫木不放开啊。
刚刚被从雪地中救出的小男孩一感受到女子的气息,就非常害怕,双手紧紧的抓住巫木的大红袍子不放,不知道还以为巫木才是他的亲人。
巫木无奈的抬起胳膊,摆了摆手,然而背对着女子的小男孩还是紧紧的扒住巫木的身体,就像是挂在树上的小猴。
女子终于看清了眼下的情况,松了一口气,说
“小小,别闹,跟妈妈回家!“
被叫做小小的孩子不情不愿的转过身,一只手仍然拽着巫木的一角,女子一看儿子如此,只好邀请巫木一起去不远处的石屋坐一坐。
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巫木算是救了自己的孩子。
巫木正好想要问一下石屋镇的歇马驿在哪,便跟在女子和小孩身后,走进了前面的屋子。
石屋里,摆设简单,十分干净。
女子拿出一根手臂长短的竹木干,交到‘小小’手中,并对他说,
“你先拿着这跟主干,去里的墙角扎马步。不准偷懒,要是被我看到,你这个凛冬就别想出门了!”
“到时候我要是还没消气,你就等着挨打吧。”
小小叹了口气,有些忧愁
“该来的总会来啊。”
然后抱着比自己矮一头的竹竿垂头丧气的朝小门里面走去。
女子拿出水杯,到了两杯水,放在自己和巫木身前,开口说,
“感谢少侠出手相助我家小小,云荚感激不尽。虽然石屋镇嗜酒如命,但小女子独自一人拉扯孩子,倒是没有准备美酒,招待客人。
我就以水代酒,先干为敬了!”
‘咕咚’一声,
云荚摘下帽子,拿掉围巾,露出成熟的面容,好看的眼睛有些凌厉,透露着果断,坚强。不论身材,还是面孔,完全看不出来生过孩子的迹象,对于巫木来说,就像邻家的大姐姐一样。
云荚爽快的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显然这杯水让她不够尽兴,竟然举着杯子,愣了片刻。
随后,她看到巫木身前的杯子没有动静,巫木也正在好奇的看着自己,云荚才自觉失态,
“小女子没遇到小小的父亲时,也曾以酒为伴,至今倒是戒了许多年了。”
云荚的语气中有些遗憾。
‘咳咳,咳咳’
巫木端起水杯,也学着云荚的动作,一口气喝掉了满杯的清水,喝的有些急,险些呛到自己。
女子反倒没有这么尴尬了,这么年轻的外镇人就能穿过风雪来到石屋镇,只是不知道他是永宁镇,还是其他地方的人呢?
也许他是个年轻的武者,或者传说中的魂术师也说不定啊。
女子没有开口,在等巫木顺过气来。
巫木拍了拍胸脯,没那么难受了,想到歇马驿,就问,
“云荚大姐,小子巫木,从永宁镇来,不知石屋镇的歇马驿在何方位,又该如何去往,还请指点迷津。”
云荚本来对巫木印象还不错,可是听到‘大姐’两个字后,却感觉很别扭,‘我有这么老吗?’
当然,云荚不会直接这样问,她只好笑着纠正巫木的错误,
“小巫木,在石屋镇可不要叫别人大姐哦,这样会让别人不高兴的。”
“如果年龄或者看起来年龄稍大的姑娘,你叫别人一声姐姐就可以了。”
……
“呃,云荚姐姐。是这样吗?”
……
“对对对,以后可要记得,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喽。”
“至于歇马驿,你来石屋镇的时候,有看到三间孤零零的石屋吗?”
巫木点了点头,就在刚进入石屋镇的时候的确看到过,在水洼发远处,他还有点印象。
“那里就是石屋镇的歇马驿哦!现在凛冬,极少有过往的客人,你如果要在歇马驿住下的话,最好少去大厅露面~”
巫木十分感谢云荚帮自己指了路,趁着天色尚早,他要去歇马驿看看,能不能得到一间屋子,好好休息一下。
云荚起身,非常有礼貌的把巫木送出了门口。
……
巫木走进这几间石屋,才发现三间二层的石屋连在了一起,像一个小城堡似的。这个歇马驿,要比永宁镇的气派多了。
不过巫木心中也不虚,别管歇马驿大小,该干啥的地还得干啥不是吗?
整个歇马驿中间最大的门上,挂着一匹奔驰的骏马,和别的地方没甚区别。
也许没有来对时间,歇马驿的大厅中人可罗雀,一个胖嘟嘟的小伙子趴在柜台上,似乎做了个好梦,十分香甜。
“咳咳”
巫木咳了两声,敲了敲座子,把美梦中的少年敲醒。
眼前的少年刚刚比柜台高一些,屁股下垫着高跷椅,一时惊醒,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嘴里还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睡,我没有睡……”
等他爬出柜台,仰头看到身前的巫木时,呆了一下,问道,
“您是路过歇马驿想要借宿,还是想来这里帮工呐?‘
巫木当然是想要来此借宿的,不过,这里的歇马驿凛冬还在招人吗?巫木问,
“我想要借宿,但是我身上没钱,这帮工又怎么说呢?”
”你没看到吗?“
一听巫木身上没钱,少年倒也没有瞧不起他,这样的事情在歇马驿经常出现。小胖子上下眼皮一直打架,无精打采的指了指一旁墙上贴着的猪皮纸,
”招帮工,年龄不限,资质不限,包吃包住,要求,需做满凛冬,薪水明年打春再结。“
巫木看了看这个古怪的告示,问小胖子,
”你们这个招工,如果我只干一个月,是不是就一分不给?“
小胖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巫木,
”喏,就是这意思。“
巫木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是找个住的地儿,帮几天工,有个住的地方,自己也能好好看一下石屋镇有没有强大的魂术师可以交流下。
巫木双手趁着小胖子没反应过来,拍了拍小胖子肉嘟嘟的小脸,说
“是了,我要留下来帮工,不要薪水!”
小胖子一下就醒了,警惕的看着巫木,这是哪里跑来的傻子,他的家人怎么还不到?
……
这几天,留在洞儿爷巷的年轻人们被交待重要事宜。
从永宁镇到奄镇,一路上经过四个镇子,路途遥远,难免生些事端。
年轻人们被分为前哨、中卫,后军,分别跟着有经验的老前辈们学习护送途中要注意的事项。
四个老头除了第一天,再没来过这座石屋,奉献特产的事情,完全交给了杨伯劳去做。
而这时候的杨伯劳,却想到前些日子送出去的那封印着家族标签的信,没有半点消息,难道他看不清楚形势吗?
杨伯劳摇摇头,不去想这个被逐出家族的弟弟,自己给他机会,他不想接,这就没办法了。
可是,今年的路,不太平啊。
作为永宁镇四大家族之首,他们杨家在永宁镇根深蒂固,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消息。比如叛出永宁镇的前镇守,洞儿爷兄弟,以及神秘失踪的紫衣卫刽子手邵氏,都和魂术师有着莫大的关系。
当日他们聚在一间院子里,自己的人却无法靠近,最后神秘的阻力消失之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再联想到前些日子崩塌的镇碑庙,碎掉的永宁碑,似乎在昭示着永宁镇的未来……
可,他杨伯劳不信这些!
整个永宁九镇,永宁镇才是九镇的开端,若是没有了永宁镇的永宁二字,青木宗也不会同意吧!
看着窗外的特产,其中有些是青木宗自己提供的名单,有些是永宁镇自己额外的加码,杨伯劳习惯性的敲着手指,看着名单上的各种特产,这名单的确越来越短了,不过,也不能怪永宁镇,不是?
听着外面的大厅中似乎又吵了起来,杨伯劳有些烦躁,把隔门紧紧关上,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