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25日,路安深和“墨团”女人照例的第三次偶遇。
她今日不再是“墨团”,样子有了变化。依然是被黑色包裹,只是脖间换作了纯白围巾,将整个脖子和脸都裹了进去。每周,能遇到她的机会,似乎只有这一次。
520公交慢悠悠进了车站,路安深没有和其他人一同挤车的习惯,今天的乘客比往常多,路安深定在站牌下,等其他人都上了车,才背着书包走上去。
“同学,你的学生证”路安深身后响起低润的女声。哦,好像有人在叫我,他停住脚步,转过身。
时蓝手里捏着一小张证件,静静看着面前这张齿白唇红,比小姑娘更俊俏的脸。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他的脸,竟让自己想到这句诗。
路安深蹙眉,指着自己,不解:“我的?”
车身开始晃动,时蓝拉住扶手,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无奈解释:“你和这个人,长得一样,我想我不至于老眼昏花”
被她这样说,路安深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只得接过时蓝手中的学生证,回了一个:“哦”
时蓝依旧在后排找到位置,把身子蜷缩成小团,靠窗坐下。
今天周五,每周五,是去看妈妈的日子,至于周末两天,她都在兼职中度过。
后排已经没有了座位,除了时蓝的身边。
路安深抱着书包,缓缓坐在了时蓝身边,这是第二次,离她这么近。
思忖片刻,路安深压低声音,说:“谢谢你”
小朋友倒是有几分懂礼貌。
时蓝将目光从窗外收回,侧眼瞥了一秒身边的小朋友,淡淡回:“举手之劳”
“一中学生?”她又问。
“嗯是的”
她侧眼多瞥了几眼坐得笔直,绷着脸一本正经的路安深,哎,这模样,又是多少女孩子的青春啊!时蓝在心底嗔笑。
又听身边的小朋友闷闷说:“还有那天,一同谢谢”
时蓝的记性,向来不好,因此,在大脑里搜寻了几秒,终于想起那天,自己女侠般将小朋友从那位损自己是老阿姨的小美女手中救出他的场面。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你和你女朋友吵架了”时蓝眨眨眼,拍手笑到。
好像对她的说法很不赞同,路安深解释:“朋友,仅此而已”
自己只是一时起兴,想逗逗这个小朋友,不想他会正儿八经地解释。
谈及此处,时蓝竟不知接下来如何开口,只好作罢,将手重新放进口袋里,注视着窗前。
多年以后,时蓝才知道,一如路安深般的人,最是心思细密,岂会不经意落下自己的学生证?
见时蓝没再说话,路安深也知趣地不再开口。
每次见她,都是这样,如若无人般安静。和上次无异,俩人谁也没开口,车过两站,原本拥挤的车上又涌入一大波“僵尸”。
11月的天,哪怕是南方,自然也是冷的,大家都全副武装,层层叠叠,把自己裹成个大粽子。
人与人之间,相互摩擦,相互碰撞。
人群中间,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戴着口罩,谨慎地张望了两眼四下,接着,将手慢慢伸进一个女人身旁的皮包里。
“有人……”路安深瞳孔剧烈颤动,快惊呼出口。
还未等路安深惊呼出声,时蓝将食指放在嘴唇上,朝路安深摇头:“嘘”
有人偷东西,不第一时间制止,应该如何?路安深对时蓝的举动感到困惑不解。
朝路安深使了一个眼神,时蓝唇角微微勾起,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放进口袋里。
看她不急不喘,不慌不忙的模样,路安深俯身低声问:“不阻止他吗?”
“自有妙计!”时蓝的眉毛抬了抬,示意路安深冷静。
只见时蓝拿出手机,对准正在猥猥琐琐偷钱包的男人,按下快门,拍下那双正放进女人皮包里的手。
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有我,你闯进来,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好像不是惯犯,栽到我手里,让你知道人间浪不得。
吱~
路安深只觉得耳旁划过一阵风声,时蓝已经消失在了身边。
她要干嘛?!她怎么朝那个男人走过去了?还那么无所畏惧的模样?她该不会要去单挑手擒那个小偷吧?
是的,毫无疑问,时蓝几秒就到达了战场,走到了立刻就要大功告成的小偷身边。
这个女人,难不成对自己的弱小一无所知?!
“哎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车内忽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只见时蓝的两只手,将小偷的手臂死死扣在他的背后,又朝人群大喊:“有小偷!”
毫无疑问,这一喊,如同炸弹丢进深水中,浪花四溅,整个车的人都看向了车上正焦灼在一起的两颗“炸弹”。
辣的,咸的,各色目光,搅合在一起,五味杂陈,却无人响应。
大概看她一个瘦弱的女人,势单力薄,男子试图挣脱,然而毫无还手之力。
“诬陷!你凭什么说我是小偷?”挣脱无果,男子开始试图曲线救国。
乌黑的发丝,携裹着细碎的阳光,从她奶白的侧脸上滑下,遮住了大半脸。
只剩一团乳色的白雾,袅袅不绝地从她的嘴中吐出。
众人皆暗,唯她透亮。
路安深怔坐在座位上,脑袋嗡嗡做响。
那个男人,哪怕再矮小,也是个男人。而她,大概对自己的柔弱真的一无所知,不然,怎么会义无反顾,丝毫不惧?
要是那个男人伤害到她,又怎么办?
一波操作猛如虎啊,这女人狠起来,真是神挡杀神,鬼拦杀鬼。
见周围的人,似乎都无动于衷,男人的脸,愈发狰狞,大声喝道:“证据呢?臭丫头,证据拿出来!不然我告你诽谤!”
听到男人鸭子死了嘴硬,时蓝从鼻子里挤出几个字:“哼,想要证据,不难”
转头,对着还怔住的路安深叫道:“路安深,过来,把我手机里的照片给大家看看!”
她在叫自己?她知道我的名字?是了,刚才的学生证上,有我的信息。路安深抿唇微微一笑。
“好!”
才反应过来的路安深,急忙走到时蓝身边。
“上衣口袋,左边!”
女人,于自己来说,是童年的灰暗,是掩藏得最深不可测的疼痛。
自私,怯弱,虚荣,女人的嘴脸,不过如此!
而这一切的芥蒂,全拜路安深的母亲所赐。
他不愿,也不曾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异性,哪怕不是肌肤与肌肤的触碰。
耳根,似乎有些发烫,路安深迟迟没有将手伸进时蓝的上衣口袋。
“哈哈哈哈,心虚了吧,你们根本就没有证据!快放开我!”
男人似乎看出来路安深的犹豫,开始更加猖狂起来。
不理会男人的挑衅,时蓝倒是一如往常的稳,对路安深半开着玩笑:“小朋友,别怕。不过再不拿出来,今儿就变成我们两个派出所一日游了”
呼~
没什么好紧张的,放进去,拿出来,不就ok了?
路安深深吸一口气,将手慢慢伸进时蓝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拿出她的手机,又将刚才时蓝抓拍的照片给大家看。
一只手给大家展示照片,路安深瞥了一眼他另一只手掌,上面躺着一颗大白兔。这颗糖,是自己刚偷偷从时蓝的口袋里拿出来的。
一向万事皆是浮云,惟有读书高的自己,如今,且不说跟着时蓝一起多管闲事,还情不自禁就拿走了时蓝口袋里的糖。
为了引起这个女人注意,自己甚至假装……
该死!路安深在心底暗骂。
时蓝,不过是第三次偶遇,他的世界,被扰得分崩离析。
路安深心底突然抽动,从那颗一模一样的掌心痣开始,是不是就注定,从今往后将会和这个女人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