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8日,立冬,黄昏。
520公交站,行人寥寥,零星几个等车的人,低头摆弄着手机。
两三个穿着白蓝色校服的高中生在嬉戏打闹,他们的校服前,印着“利栀一中”四个大字。
其中一个女孩的目光落在那位独自靠在车站牌上的少年身上。
少年塞着白色耳机,明明也穿着利栀一中的校服,个子却高到格格不入。清隽的五官,乳白的肌肤上,染着一抹桃红,一身校服,硬生生穿出了男模感。
“那不是隔壁班的路安深吗?”
“有颜有才,高冷男神!”
“擦擦口水吧,人家早就名草有主了,他女朋友可是咱们高二年级的级花”
“绯闻,绝对的绯闻,据说是级花一厢情愿猛追路安深,可人家路安深鸟都不鸟她一眼。小道消息,他是个这个……”
一女生郑重其事的举起小拇指,弯了弯。
绯闻的主人公,路安深,一双浅棕的眼眸里,无波无澜,只是望着前方。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耳机里传出怀旧的粤语歌。
不远处,一个细小的黑影走近。
说她是一团墨,再合适不过。浓黑短发,黑色围巾,纯黑呢子大衣,深黑色短靴,连同背包也是纯黑。
她,刚参加完葬礼吗?
“墨”团慢慢朝路安深的方向走过来,他的目光被眼前的这团“墨”吸引,明明看上去二十出头,160左右的个子,眉目清秀,不施粉黛,宛如一朵将开未开的栀子。
为何偏偏要把自己穿得像搞打打杀杀的黑社会?
风起,她的大衣飘动,霎时间,路安深的鼻尖掠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不是香水,反而像……消毒水,只是,并不如消毒水般刺鼻,反倒藏着栀子的淡香。
女人站定在路安深的身边,双手依旧放在纯黑上衣的口袋里。
和路安深一样,女人孑然一人,没有低头玩手机,只是平静地望着前方。
520公交驶进站台,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排队上了车,路安深收回自己的目光,也走上了公交,坐在了最后一排。
坐这路公交的人并不多,留有许多空位,“墨团”女人最后一个上了车。
清淡的目光扫了扫车厢,径直走向后排,坐在了路安深的前面。
离她越近,那阵无法描述的气味越明显,她将整个身子仰躺在座椅上,削瘦纤细的身体蜷缩成一小团,好像一只清冷的小猫。
缕缕青丝从靠椅上滑落,小小的脑袋跟随着公交的摇晃左右摇摆,她好像,很疲惫。
路安深不觉看得有些出神,自己一贯并不会对陌生异性感兴趣,当下,怎么会不禁被这“墨团”女人吸引目光去?
车行了一个站台,舒缓的纯音乐响起,女人皙白的手指伸进了纯黑的上衣口袋,拿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她开了口,语气中隐着淡淡的疲惫:“嗯,是我”
顿了几秒,又听她说:“报告已经出来了,受害人初步判定为他杀”
受害人,他杀?这个女人,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正经职业。
“15岁,女性,职业,学生”
女人原本云淡风轻的语气里,有了明显的波澜,她似乎,生气了。
“窒息而死,然后被分尸”
毫无疑问,尽管女人把嗓音放到足够低,还是完美地吸引了车上乘客的注意力,尤其是几位大叔大妈,更是明目张胆用惊恐的小眼神注视着女人。
“死亡时间为昨天下午13点至15点之间”
她大概,是个医生,或者警察什么的,不是黑社会,路安深揣测。
合上电话,女人的头倚在了玻璃窗上。朝窗户上哈了两口气,伸出食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哭脸。
女人清淡的侧脸上,眉眼微垂,看来,她的心情不大好。
一阵冷气忽愣愣钻进路安深的脖子里,原来是墨团女人打开了窗户,一只手臂将头撑在了窗框上。
根根分明的眉毛,好像天生浓黑,鼻梁的弧度,柔和轻翘,不高不低,多一分为过,少一分则缺。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只是,她的脸和手,太过白皙,毫无血色,宛若透明。
乳白的雾气从她的鼻子嘴巴里袅袅升出,又在她的鼻尖萦绕滑落。被风扬起的发丝肆意在额前飘散,跳跃。
托住下巴的掌心,微微向上翻,路安深的瞳孔一缩,怔住。
女人的手掌,有一颗墨灰色掌心痣,不巧,自己也有一颗。
路安深摊开右手掌,看着自己小拇指正下方那颗浅黑色的痣,心底微微蹙紧,他知道,遇到和自己有一样掌心痣的人,这样的几率,微乎其微。
千万人之中,竟在此时,此刻,遇到这样一个人,她离他不过二十公分,自己甚至能嗅到她发间绕出的栀子淡香。
呵,难道这就是缘分?
“下一站,桐城小区”公交车上,广播响起,女人起身,走到车门前,似乎准备下车。
“桐城小区到了,请各位乘客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女人紧了紧自己的围巾,下了车。哦,原来她住桐城小区。
女人下车后,双手仍旧放在上衣里,径直往前走着,步伐很快,没有回头,不过转眼功夫,“墨团”被傍晚的清冷淹没。
别过怔怔注视着墨团女人的脸,路安深蹙眉,为什么自己会对这样一个陌生女人如此在意,因为她的殡仪式着装,还是她身上那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更或许,是因为她和自己丝毫不差的掌心痣?
罢了,萍水相逢,想来,再遇见,已是遥不可期,抑或,第一面便是最后一面,开始就代表着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