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日，李云野回到学校，第一时间去了导师秦天民的办公室，详细汇报了访学一年的经历。
秦天民听完后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云野，再有几个月你就毕业了，对于工作分配，你有没有自己的想法，或者说，你有没有自己心仪的工作单位？”
李云野有点意外地看了导师一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是这样的，年所长托我问你，有没有意愿留校，年所长想要你去微电子所，不想当助教的话，可以加入野火通用CPU的研发团队，先做一名研究员，你觉得如何？”
李云野摇摇头道：“老师，我还是想自己出去闯一闯。”
秦天民笑了，道：“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行，那我回了年所长，不过，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您说。”李云野有点好奇，导师会给出什么建议。
“国家在集成电路产业发展方面，曾有过一些大的动作，比如531战略，908工程等，可越发展，和国外的技术代差越大。去年，又提出了909工程，未来怎样还很难说。年前，年所长、黎国明和我，加上计算所的一些专家学者，我们一起开了个研讨会，在野火通用CPU的项目上，大家的争议很大，都认为短期内难以实现突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设计、设备、材料、制造、封测等各方面，我们和国外的差距太大，即便勉强制造出来，市场的接受度恐怕也极为堪忧。有人认为，十年之内，如果一切顺利，野火通用CPU能占据百分之三或者百分之五的市场份额，就可以认为是成功了。”
李云野点点头，只是，老师给我说这些干什么？不是说建议吗？
“国内有些人对你将WFRM指令集架构开源，是有不少微词的，你开发的操作系统现在来看，发展前景也暂未可知，而你，突然又在影视界搅了一滩浑水，黄老直骂你是不务正业。”说到这，秦天民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云野有点尴尬地摸了摸头，这没什么好笑的吧。
“黄老说，要把你扔到大西北去吃几年沙子，好好体会一番什么叫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李云野忍不住道：“老师，通用CPU的研发我知道很难，但我不认为操作系统也难，我想利用在校的这段时间，研发一套图形用户界面，实际上，这个工作我已经完成了一半，再有几个月应该就可以完成。还有，野火影视公司也不是心血来潮，不务正业。”
“哦？说说你的想法。”
李云野随即将与任飞的谈话内容说了，秦天民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华巍的任飞这么看好李云野，一出手就是几千万。
李云野继续道：“您方才也讲了国家在集成电路产业发展上面临的困境，在我看来，不止是困境，咱们引进的技术落后不说，还存在重复引进等问题，为了在短期内获得效益，大量引进国外的技术和生产线，自主研发的发展思路被购买引进所替代，又有只重视硬件却忽视软件的重大弊病，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基础科研跟不上，欠账太多。”
“你这些看法是从哪里得来的？”秦天民有点惊异道。
“我希望我的操作系统，未来能运行在我们自主的硬件平台上，所以，对集成电路的技术和产业发展，我仔细研究过。”
“你还是坚持，你在邮件中提到过的成立实验室的设想吗？我明白了，成立野火影视公司，是你解决资金来源问题的一次尝试，这倒是一条思路！”
“老师，基础科研所需的资金再多也不嫌多，我想多条资金来源，总是不错的，而且，野火影视科技重点放在影视特效上，如果能获得影视制作权，那自然更好。可这一点，目前还看不到希望，所以，我就想引入工业光魔的资本，另辟蹊径，看能否闯出另一条路来……”
秦天民静静听着，云野的想法是不错的，可怎么听都有点理想化了，他的身上，似乎还欠缺点什么，黄老的评价似乎有点道理……
李云野一股脑将自己这一年多的思考与想法合盘托出，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导师。
秦天民没有发表什么评价，只是道：“云野，我记得你在一机实习的时候，对数控系统好像颇有研究？”
李云野茫然地点点头，老师这弯转得有点急！
“这样吧，毕业前的这段时间，你专心研究你的图形技术，工作分配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这个建议怎样？”
李云野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导师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本就想利用在校的最后时光，专心研发系统图形界面，工作分配老师既然说不用管，那就不管好了。
和导师告辞后，看看还有点时间，犹豫了下，李云野还是给铁丹红打了个电话，随后搭车前往。
到野火影视科技公司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铁丹红亲自在大门口迎接，这让门卫老耿大感奇怪，很少见铁总亲自迎接客人的。
李云野下了车，行色匆匆地对铁丹红道：“红姐，时间有点紧，我在公司待不了多长时间。”
铁丹红皱着眉头，领着李云野边走边道：“怎么，工作已经忙到这个地步了？”
李云野硬着头皮道：“一回来导师就找我谈话，刚谈完我就上公司来了。”
铁丹红心里一闷，不再说话，加快脚步上楼进了办公室：不打算跟我说说霜霜的事吗？
坐定后，李云野道：“红姐，目前首要的是招人，尤其是技术人员……”
铁丹红一摆手，打断了李云野的话，正色道：“李总，这方面的工作已经在进行，我们和燕大、燕航、燕清等高校进行过接洽，同时，在中关村人才市场中心也租了长期招聘摊位，还有现有员工的安排也已经到位，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是，没钱！你前几天打电话说的华巍那笔款项还未到账，恐怕还得你去催催；另外，公司的场地实在有些破败，重新修葺也是当务之急，最起码，工业光魔的人到来时，应该看到我们已经在施工；还有就是设备问题，我在工业光魔参观时，对他们的超算印象深刻，咱们至少也得采购一台充门面。”
李云野想了想道：“明天一早，我跑一趟华巍燕京研发中心，看能不能先解决资金问题，设备方面，我去找晨曦的黎总师，争取他们优先提供两台超算。”
铁丹红长出口气，道：“最关键的是资金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了，公司最起码能支持半年。”
李云野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两份打印稿递给铁丹红：“这是我赶出来的《源代码》和《火星生存》两部剧本。”
铁丹红随手接过，道：“在美国谈判时就不太顺利，我们提出的加入《引力》制作团队的要求被他们拒绝了，另外，综合各方的消息，国内有几家影视制作单位有意与工业光魔合作，意图截胡。”
“上面的意见是怎样？”
“模棱两可！和他们比，我们手里可用的资源太少，不在一个档次上。”
李云野沉吟道：“红姐，咱们尽力就好，万一合作真达不成，那么，先前谈妥的软件交叉授权和技术协作条款，则一定要达成，这是我们的底线。这两部新创作的剧本也可以吸引工业光魔的投资，国内影视市场最近几年不景气，咱们的作品还是要力争打入国际市场。”
“你就这么有信心？”
“没办法，成不成总要努力去尝试、争取一番。国内方面，影视制作权暂时没办法，影片制作可能还得和国内制片厂合作，这样一来，事情就有点复杂，只能拜托红姐了。”
铁丹红点点头，又将在美和工业光魔的谈判过程详细说了一遍，重点说了带队的两位处长的表现。
李云野听完后道：“这也可以理解，他们帮野火公司解决了公司注册和场地问题，就认为足以补偿我们，与外商合资这么大一件事，自然不会寄希望于我们这家刚刚成立的新公司。”
铁丹红沉默不语，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和工业光魔的谈判甫一开始，主动权就不在她手里，虽说最终草签了份协议，可在铁丹红的眼里，那不过是一项面子工程而已。事情从一开始，就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渐行渐远，对接下来的谈判，她实在没什么把握。狼太多了，而且，还是饿到极点的狼。
伴随着铁丹红的沉默，室内忽然陷入一种略显尴尬的气氛当中，两人都感觉到，彼此似乎都在避免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李云野没话找话，说起自己即将毕业的工作分配问题，提到了导师的建议。
铁丹红似乎没听见，也不看李云野，手支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李云野越说声音越低，最终收口，坐在哪里，感觉浑身不自在。
又过了好一会，铁丹红抬起头道：“李总，公司我会打理好的，和工业光魔谈不成，也不会阻碍公司未来的成长，至多困难多一点罢了。天不早了，今天我答应爸妈要回家吃饭的。”
李云野忽然意识到，铁丹红称呼他为“李总”，顿时惴惴不已，呐呐道：“那、那个，红姐，那我就先走了。”
铁丹红站起身道：“我送你。”
二人走出办公室，到公司大门口时，铁丹红忽然道：“蛮牛，霜霜还好吗？”
李云野脱口道：“很好！”随即意识到什么，刚想再说点什么，铁丹红已经转身回去了。
李云野心绪不宁地坐上出租车，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似乎又看见岑诗霜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铁丹红回到办公室，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沙发上，天黑了也不开灯，就这样坐在黑暗中，直至夜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