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一日凌晨三点半，又一次经受晕机折磨，狼狈不堪的李云野慢慢走出沪海彩虹国际机场的旅客入境口，在入境口，他意外地发现，接机人群中，有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人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在接机。
李云野仔细看了几眼，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人，心道：“还真稀奇，一回国就遇上同名同姓的人。”
此次回国，他只提前告知了铁、岑二女和导师秦天民，飞沪海也是因为，大苹果城没有直达燕京的航班。
取出行李，李云野只觉背上的背包如山般重，手里的旅行箱也几乎推不动，心知是飞机上晕机狂吐，导致身体一时过于虚弱所至。转头四顾，打算找个地坐下休息一会再说。
渐渐地，旅客四散，入境口处已无人再入境，举牌人茫然四顾，又跑到问询台，一番无果后，手里的牌子无力地垂下，沮丧地走到旅客候机处坐下，头一仰往椅背上一靠，眼角余光瞥见两座之外坐着的年轻人：这人怕是累惨了，好像也是刚才出关的旅客。
心里一动，举牌人打起精神，起身走过去，问道：“对不起，同志，能跟你打听个人吗？”
李云野垂着的脑袋勉力抬起道：“没接到人？我是叫李云野，可我不认识你。”
举牌人差点没跳起来，瞪大了眼珠子问道：“你是不是燕清大学的博士研究生，刚从美国访学归来？”
李云野诧异了，还真是接自己的：“你是？”
举牌人抬手抽了自己脑袋一下，苦笑道：“李博士，你应该看见我举的牌子啦，你怎么不招呼一声？我叫方梓，是华巍技术有限公司驻沪海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奉命特地前来接你的。”
“我还以为同机的有和我同名同姓的人呐！”李云野无语。
方梓一翻白眼，我还以为一个大博士，怎么也得二十八九近三十吧，看你这样，二十岁生日过了吗？同学！这是缘于李云野一头卷曲、过耳的长发，面相也嫩，与时下刚出中学校门的年轻人并无二致。
确认无误，方梓道：“幸好接到了，否则，我的饭碗不保。李博士，咱们这就走吧，我们公司老总昨天晚上匆匆从燕京飞到沪海，就为了第一时间和你见面。”
“劳驾，帮忙提下行李，晕机吐得我实在是没劲了。”李云野摇摇晃晃站起来，很不好意思道。
方梓笑道：“没事，我提着就行，话说，晕机晕成你这样的，还真少见。”见李云野年轻，也没架子，方梓说话也随便了些。
出机场上了车，李云野还是难受地靠在了椅背上，闭着眼道：“对不住方大哥了。”
方梓摇摇头，看李云野实在难受，便不再说话，发动汽车，驶入凌晨的冬日寒风中。
李云野醒来时，只觉屋内光线昏暗，四下打量，所在也不是酒店房间，而是一间单人宿舍，隐隐地，都市喧嚣声从挂着窗帘的窗户外传进来，似乎还有汽笛声。
掀开棉被，身上的衣服也没脱，难怪睡得不太舒服，甫坐起身子，肚子里一阵咕咕声，饿得有点狠了。
抬手看了看表，时针指向十二点十分，我这是睡了一天？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天阴沉沉地，下着小雨，还好，应该是中午时分。
房门一响，李云野转头，方梓走了进来道：“总算醒了。李博士，饿了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方大哥，稍等，我洗个脸。”
一会儿事，方梓领着李云野往食堂走，边走边道：“公司任总临时有事出去了，嘱咐我招待好你，他大概在下午两点左右才能回来。”
李云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问道：“方大哥，这里是你们公司的办事处？”
“对，今天凌晨接到你之后，看你太累了，就直接安排你在我的宿舍休息，有点慢待了，见谅！”
宿舍东侧楼下就是一个小食堂，吃饭的人不多，方梓解释道：“我们公司的业务大都在乡下农村，业务员出一趟任务，时间比较长，所以，中午吃饭的人就少。李博士，你是楚南人吧，吃不吃得惯沪海菜？”
尽管饿得厉害，李云野却没有多少食欲，勉强吃了一碗饭，嘴里都没尝出菜味，就放下碗筷道：“方大哥，你慢吃，我够了。”
方梓笑道；“刚经历了长途飞行，估计也没睡好，没胃口吧。”说完，三两口扒完饭，放下碗筷道：“走吧，我陪你去任总办公室休息一下，你别问我任总找你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李云野张了张嘴，这位方梓倒是直爽，说话办事干脆利落，听路过的人叫他主任，应该是办事处的管理干部了。
出了食堂，李云野跟着方梓进了宿舍楼对面的七层红砖楼房，走楼梯直上七楼。
方梓道：“这栋楼以前是市物资局的一个下属单位，搬迁后就出租给外面的单位和公司。我们华巍公司是去年五月才进驻的，任总说了，等年后公司自己买楼，那时条件就好多了。”
李云野点点头，一路上，他也见到不少其他公司的招牌。上了七楼，进了东头一间办公室，方梓一把拉开窗帘，李云野眼一亮，窗外，隔着马路就是江面开阔，江流平缓的埔江。
没来由的，李云野想起高中时看过的那部电视剧，主题曲是用粤语唱的，什么浪奔浪流地。
“风景不错吧，任总没事时就喜欢站在窗前，看埔江上过往的船只。”
方梓泡好茶，请李云野坐下，陪着李云野闲聊起来，却不再介绍公司的情况，让李云野多少有点郁闷。对于华巍公司，李云野隐约记得听谁说起过，具体地，则一无所知。
大概在一点左右，办公室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接着门被人一把推开，一道宏亮的嗓音道：“方主任，李博士休息好了没？”
三人走进办公室，当先一人五十来岁，国字脸，眼不大而神蕴，大步走进来时，挺胸收腹，腰板硬实，一股熟悉的气势扑面而来，李云野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同样挺直了腰板。
来人眼一亮，方梓已站起来道：“任总，这位就是李云野博士。”又转头道：“李博士，这就是我们公司老总任飞任总裁。”
话音刚落，任飞的大手已主动握住李云野伸出一半的手，道：“李博士，未能亲迎，又让你等了么久，真是抱歉。”
李云野笑道：“任总这番话可让小子我受宠若惊了。”
方梓重新泡好茶，轻轻挥了挥手，和任飞带来的另俩人一起出了办公室，随手将门轻轻带上。
任飞等三人出去后，才道：“李博士，我在燕京时，听年建华所长和你的导师秦天民教授没少提起过你，本想等你到京后再去拜访，可我实在等不及，得到你的航班消息后，我就连夜赶到了沪海。”
李云野没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位任飞总裁。他和任飞彼此陌生，甚至连华巍公司具体做什么产品都不知道，方梓也没说。
“我浏览过野火开源社区网站，对李博士开发的软件产品非常感兴趣，虽然我是学建筑工程的，对IT技术懂得很少，但年所长和秦教授对你开发的指令集和操作系统推崇备至，我们华巍公司正急需李博士这样的高端人才。”
任飞说话很直接，没有什么客套，也没有拐弯抹角，这一点让李云野觉得很舒服。
“回国前，我刚刚拒绝了IBM公司的工作邀请。”李云野看着任飞，淡然说道。
“好！”任飞一拍大腿，倒把李云野给闹愣了，好什么？哪里好啦？
“我去过国外，和部分华夏留学生打过交道，可惜，”任飞摇了摇头，继续道：“像你这样的人才，太少了。这样吧，李博士，我先给你简单介绍下华巍公司，以及目前华巍公司的发展现状，你再做决定，如何？”
李云野点头道：“荣幸之至，说实话任总，我真没想到您会派人来接机。”
“哈！”任飞笑了声，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华巍技术有限公司是八七年在神圳市成立的一家民营公司，创业之初的情况就不提了。从八七年到九五年，公司从无到有，去年已实现十五亿的销售收入，主打产品是通讯设备，具体点说，就是程控交换机。公司发展至今，员工数已突破八百人，公司规模在不断扩大中，去年，我们在燕京设立了一家技术研发中心，未来，还会有更多的研发中心设立。”
李云野吃了一惊，一家民营公司，数年间发展到如此规模，这位任总当真了不起。
“华巍公司经营上是以乡镇农村市场为主，采取的是低价策略，这导致产品利润率过低。但这种经营模式使公司从成立之初至九四年底时，销售收入达到了八个亿，九五年更是翻了一番，可以说，华巍公司活下来的问题已经得以解决。可随着公司规模的急速扩张，面临一个紧迫的问题，无论从技术方面还是规模方面，乡镇农村市场已经不能满足公司做大做强的目标，公司从单一的产品结构将逐渐进入移动通信、传输等多类产品领域。我们希望，华巍公司未来应该朝着多元化方向发展，努力成为一家能提供全面通讯技术解决方案的国际化一流公司。”
说到这，任飞的脸上并没有多少骄傲之色，反而是一派沉重，显然，他是清楚前路有多艰难的。
李云野动容之际，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任总，我很佩服您和华巍公司，可按您说的，华巍从事的是通讯技术，这方面的技术我不敢自夸，我的专长也不在这方面，这您应该清楚，那您为什么还会专程派人来找我？”
“芯片！”任飞脱口而出，“华巍销售的程控交换机，一直缺少自己的解码芯片！睿想集团曾经有过一个华夏芯计划，一度让我们看到了希望，可惜……”
任飞深沉地长叹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