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一期工程完成后，半导体项目就占了约三分之二的面积，五个特别建造的实验厂房成了项目的主体建筑。
李云野和埃文在胡博实的陪同下走完五个厂房，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快下午一点了。工作人员拿来盒饭，几人草草吃过，李云野道：“胡老师，半导体项目现在一共有多少人？”
胡博实道：“现在有九百三十八人，其中，华芯国际有一个三十七人的团队；华科院光电技术研究所有五十八人，带队的是程力泉院士；另外，陈原院士的五十六人团队也入驻了实验室，对外打的是华科院石墨烯研究院的名号；此外，航空航天精密机械研究所由屠洪总工带队，一共有八十一人。”
李云野皱眉道：“这么说，真正属于实验室的人，不过七百人多一点，太少了。”
胡博实却摇头道：“我们研究的主要是工艺技术，具体设备的制造，不可能靠我们自身来进行，硅晶圆的生产流程包括提炼与提纯、单晶硅生长、晶圆成型三大环节，每个环节所需的设备都不在少数，尤其是晶圆成型环节，光刻机的制造就需要成千上万个零件，这需要依靠众多的配套厂商，有些配件还需要进口。所以，就是工艺技术，我们也只能择重点进行攻关。”
李云野知道胡博实说的是实情，想了想问道：“光刻机的研究，有什么新的进展？”
“运动平台是一大难点，目前国际最先进的光刻机运动平台全部采用磁浮技术，这样才能精密控制六个自由度的运动，相比我们早期采用的气浮+线性马达技术，技术上反而简单一些，但我们的机械加工工艺却达不到精度要求。这方面，我们和沪海微电子及燕京精科达成了技术互换协议，燕京精科正在全力研发工件台。”
“另一个难点就是曝光系统，程力泉院士正倾力于EUV曝光系统，只是目前的进展不大。”
胡博实细数和实验室达成合作协议的国内厂家，足足有二十七家之多，这让李云野庆幸不已，也就胡博实，对国内半导体行业非常清楚。
“配套厂家虽多，技术水平却有高低参差，发展很不平衡，大多数还停留在八十年代末期的水准，只有数家历经技术引进，达到了国外九十年代初的水平。就是现有的技术人员，不少人的知识体系也跟不上，索斯博士办的培训班可帮了大忙。”
李云野想起索斯博士与埃文的三年之约，便道：“胡老师，索斯博士在华的时间不太多了，你们要抓紧时间多向他请教。”
胡博实笑着点点头，这是应该的，对于索斯博士，几堂课下来，没人不服的。
胡博实走后，李云野和埃文又分别去看望了程力泉与陈原院士。这两位是研究狂人，自从到了实验室，良好的研究环境让二人兴奋不已，自然一头扎进工作，轻易不出实验室。
所以，二人一见到李云野，闲话没有，陈原院士开口就道：“小李，实验证明，石墨烯的电气性能虽然很好，但有两个主要的技术问题：一是没有带隙，石墨烯开关无法关闭；二是必须产生高质量的晶体，并与现有的互补金属氧化物半导体(CMOS)器件兼容。为此，我又制备了硅烯、锗烯这两种材料进行比对，但石墨烯还是最有发展潜力。”
李云野笑道：“陈院士，石墨烯这种材料的物理特性还需要大量的实验来验证，这是您的工作，小子我可不敢乱说。”
陈原不满道：“你小子，打从我到实验室，就没见过你一次，现在见了，你又藏着掖着的。”
李云野无奈，只好道：“我认为，石墨烯这种材料，可以尝试作为硅的一种增强剂，石墨烯保护层可以用来提高互连的可靠性与性能。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突破的应用技术，也有着不错的市场前景。另外，您是研究材料的，舒老您应该认识，他曾跟我说过，替代硅材料不一定要选石墨烯，碳纳米管也有很好的发展前景。”
陈原笑道：“我是石墨烯研究院院长，你却让我去搞碳纳米管！还是让老舒去弄吧。我倒觉得，象你刚才所说，将石墨烯与不同的材料结合起来，或许会有令人兴奋的发现。”
程力泉是第一次见李云野，不过倒是闻名久矣。此时见二人交谈告一段落，便插话道：“小李，别的我也不说，现在就是镜片问题，长光所研制的镜片还是不能满足要求，你看能不能从德国进口一些镜片？”
李云野叹了口气道：“这我可没办法。程院士，现在研究到哪一步了？”
“极限条件下，得益于EUV较短的波长，我相信可以达到10nm或者更小的芯片制程，目前，采有浸润技术，实验中已经达到了65nm制程，这还是采用的近紫外光源，只是受限于曝光系统，更先进的制程还达不到。”
“那，您预计何时能制造出我们自己的先进光刻机？”
程力泉摇摇头：“光源问题不大，但你还是操心下工件台吧，精科那边还不知道愁成啥样了。精科的关汉铮总工对我说，院里弄出了EUV技术，对他的压力可着实不小。另外，光刻机制造涉及到数学、光学、流体力学、高分子物理与化学、表面物理与化学、精密仪器、机械、自动化、软件、图像识别领域等顶尖技术，我们的基础太差，五至十年时间都是最乐观的估计。”
李云野一听，也没了想法。资金和人员方面，他还可以想想办法，但技术方面，可没有什么捷径可走，有些方面，还得依靠国家整体科技水平的进步，来拉升一个台阶。
埃文在一旁道：“实验室展开正式研究工作时间还短，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
…………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云野在全面了解了二期工程的进度后，其余时间就忙于野火渲染器的编码工作中，有时也会和郑老等人探讨些数学问题，其他的，就全交给埃文了。
埃文也正式就任野火实验室主任兼首席科学家，开始全盘接管实验室的日常工作。
只是让李云野奇怪的是，来了几天，也没见屠洪老爷子的人影，去找了几次，精研所的人都说屠总工有事外出了。
…………
二十一号是周未，下午五点，李云野陪着埃文和索斯，三人一同去了蓉城市区，打算逛逛蓉城的宽窄巷子，见识下当地的人文风光，顺便品尝天下闻名的蓉城美食。
索斯很高兴，他来到实验室后，一直听人说起宽窄巷子，心里很是向往，只是工作繁忙，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路上，爱好华夏文化并颇有研究心得的索斯博士，开始给埃文普及蓉城的历史知识，尤其是说到杜甫草堂时，更是激动，顺嘴还来了句“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埃文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古色古香，民风浓郁的宽窄巷子让三人大开眼界，青瓦木楼，藤蔓牵连，窄巷幽幽，古木蔽空；人们悠闲散步，或有几人围坐对弈，或有数人戏腔绵长；又有麻将声回荡空中，一股莫名的香昧就随着这噼啪的碰牌声钻入鼻孔……
索斯对街边的采耳极有兴趣，还尝试了一把，只是差点没睡着，闹了个小笑话。埃文瞧见街边拐角一个破旧的剃头铺子，走过去饶有兴致的看头发斑白的老师傅给人刮脸剃头……
不知不觉，三人一逛就是三个多小时，眼见夜色降临，华灯初上，人也越来越多，才兴尽往回走，三人的肚子里也塞满了各种美食，索斯一边狂喝水一边道：“麻得受不了，辣得顶不住，可就是太好吃了。”
埃文笑道：“弗兰克，这才是原汁原味的华夏美食，不像云野这小子，他的菜谱里除了辣椒就没别的。”
李云野就嘿嘿一乐，索斯道：“老蝙蝠，你看这里的人，个个悠闲随意，吃的玩的应有尽有，真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埃文道：“那你就多来几次，以后回去了，就难得来了。”
索斯嘴一闭，不接这话。
李云野看了看埃文，埃文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着急。
差不多九点多，三人回到实验室，李云野在大门外下了车，说要去买点方便面当宵夜，埃文和索斯则先进了大门。
十多分钟后，李云野提着箱方便面往回走，离着大门还有三十来米远，就听一人嘶哑着嗓子吼道：“屠老头，今儿你就是躲到一万八千米深的地下，我也要把你挖出来。”
这谁啊，听声音似乎颇有熟悉之感，只是嘶哑了许多。
那人继续吼着：“你个姓屠的杀猪匠，我不找你借钱，也不找你吃请，几千里地从燕京追到这，你连个面也不见，小看谁呐！”
有人围了过来，也不嫌事大，一旁起哄道：“胖娃儿，继续噻！骂狠点，不然人不得出来。”
那人来了劲，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杀猪的！听好喽！你要是再不见小爷我，明天我弄头死猪过来，就说是你偷的。”
旁人大声起哄：“一定要是母滴！”随即一阵哄笑声。
这时，就听一声爆喝，已快步赶到的李云野又见到了熟悉的一幕：屠洪总工须发皆张，左手大号扳手，右手大号管钳，气势汹汹从大门内冲了出来。
两名门卫从窗户里伸出个头，嘻嘻哈哈地看着。
大骂之人一声惊叫，分开人群滚了出来，之所以是滚，只因这人实在太胖了，灯光下，那张汗涔涔的脸也太熟悉了。
李云野扔掉手里的方便面，冲上去一把抱住胖子，欢声大叫：“胖王！”
这人正是多年不见、绰号胖王的损友王安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