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氏从宁寿宫出来便直接出了宫,她心知宜妃对自己早不如过去那般看重,依她心高气傲的性子,能低一次头,却不会次次都低头,眼见宜妃不接她的示好,她自然也不上赶着讨没趣,但是德妃说得那些话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眯着眼,董鄂氏虽然知道德妃有挑唆之嫌,但是她把完颜氏一个侧福晋同她这个嫡福晋相提并论,众人不觉得冒犯,还觉得理所当然,这如何能不让她有危机感。
尹嬷嬷站在一旁,眼光扫过董鄂氏脸上的表情,心里一阵叹息,该听的一句没听进去,不该听的反而都听进去了,照这样下去,她真的没有信心保证自己每一次都能劝住董鄂氏。
董鄂氏这次也没有再问尹嬷嬷的意见,而是选择半路打转去了董鄂府,找她娘伊尔根觉罗氏商量对策去了。
不管是作为皇子福晋,还是董鄂府唯一的嫡姑娘,董鄂氏在董鄂府的地位都是无与伦比的,这一点从门房小厮的态度上便能看出一二。
董鄂氏一路从大门到后院,畅通无阻,不过她过去的时候,伊尔根觉罗氏正在处理玉惠的事。
玉惠的命运是早就定好的,不,应该说董鄂府除了董鄂氏之外所有庶女的命运都是定好的。除非伊尔根觉罗氏有需要,或者董鄂氏有需要,否则她们的命运不会有什么改变。玉惠恰逢董鄂氏有需要,伊尔根觉罗氏这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否则依着伊尔根觉罗氏的性子,如何愿意花心思培养她一个庶女。
嫡庶之间的矛盾,就同妻妾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充满争议,说不出个谁对谁错,只能说时势造就了她们这些人,也造就了无数的悲剧。
只是玉惠的心也大,若她能保持初心,指不定真找上胤禟和婉兮,两人还能帮上她一把,可惜就可惜在玉惠不仅失了初心,还做了不该事。
不管是胤禟还是伊尔根觉罗氏,都把大格格看得重,前者自然是因为大格格是他的骨肉,而后者纯粹是爱乌及乌,谁让董鄂氏的身子坏了呢,而大格格指不定就是董鄂氏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她赌不起。连他们都有顾虑的人,玉惠却毫不犹豫地动了手,单凭这一点,玉惠能全须全尾地回到董鄂府,其实已经是玉惠好运加身了。
但是,有些事,只要还在这个圈子里,就不得不低头,一如玉惠,在没有顺利离开董鄂府之前,她的命运也只能交由伊尔根觉罗氏来做主,谁让伊尔根觉罗氏才是当家主母呢!可这样的结果对于玉惠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不能留在九阿哥府,对她来说本就是打击,回府之后,百般算计,却还是不能摆脱之前的命运,而且瞧着面前的情形,她的下场比之其他几个庶姐来得还差,这叫她如何接受。
这不,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她一狠心就让人买了一碗喝了会上吐下泄的药直接灌了下去,虽然是为了吓唬人用的,可她自己却没少遭罪,一番折腾下来,简直不成人形。可即便这样,伊尔根觉罗氏依旧不肯松口,直道她就是死了,也要把她的尸体给抬过去。
现在想想,她该有多蠢才会听翡翠的撺唆,拿大格格的安危来当借口,那完全是被心中的执念给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府里她和姨娘得用的人并不多,能耍小手段不假,可真想翻盘却是千难万难。玉惠低着头,同姚姨娘一起跪在堂下,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她知道伊尔根觉罗氏有多愤怒,为了大格格的事,她可没少折腾她和姚姨娘,仅仅只是回来这几天,就逼得原本在伊尔根觉罗氏手下还算活得轻松的母女俩选择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结果却是损失惨重。敌人毫发无伤,自己却被打落了牙齿混着血吞下去,这感觉,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原本想着要把事情闹大,伊尔根觉罗氏碍着董鄂七十,为了自己的名声,怎么也得退上一步,没想到伊尔根觉罗氏完全没有顾虑,她阿玛就好似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样,连个面没露。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只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想要呆在自己喜欢的男人身边,可是到最后呢,别看她明年就要选秀了,可她心里知道,有董鄂氏在,她指不定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这青天白日,这朗朗乾空,她怎么就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
“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董鄂氏瞧着无比狼狈的玉惠和姚姨娘,心里痛快,语气讥诮,满脸的不屑。
对于后院的姨娘,董鄂氏打小就不看在眼里,这跟伊尔根觉罗氏的教导不无关系,是矣,董鄂氏对后院的姨娘、庶姐庶妹们都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伊尔根觉罗氏一见董鄂氏回来,立马就起身迎了上去,身后的人亦纷纷冲着董鄂氏见礼。
玉惠看着依旧风光的董鄂氏,再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即便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轻举妄动。
“刚从宫里请安回来,就想趁着回去之前过来看看额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董鄂氏是不可能说她是有事才回来的。
伊尔根觉罗氏可不管这些,听董鄂氏是回来看她,脸上的戾气顿时消散不笑,脸上的笑意比之先前也来得真心几分。原本伊尔根觉罗氏是想把玉惠母女给轰出去,过后再来处理,可董鄂氏心气不顺,再加上之前玉惠对大格格动手的事,董鄂氏恨不得她下场越凄惨越好。
“何必这么麻烦,都是外人,额娘该怎么处置从里到外怎么处置吧!”董鄂氏扶着尹嬷嬷的手在伊尔根觉罗氏身边坐下,面色冷凝,尾音却拖得有些长,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玉惠和姚姨娘对视一眼,便知今日儿个,她们母女怕是难以得偿所愿了。
对付一个伊尔根觉罗氏,她们尚且需要绞尽脑汗,现在再加上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董鄂氏,她们是真心觉得没有出路了。
“也罢,有些事不说清楚,有些人怕是永远不懂得尊卑。”伊尔根觉罗氏眼神阴冷地把目光投向玉惠和姚姨娘。
玉惠看着上首坐着的母女俩,再看看身边身形瘦小,模样狼狈的姚姨娘,心里那种求而不得的怨愤在这一刻统统化作了对董鄂氏母女的仇恨。
伊尔根觉罗氏望着跪在下方的玉惠和姚姨娘,冷哼一声,道:“不是没闹够吗?继续闹啊!”
“夫人,不是奴婢要闹,奴婢只是希望夫人能开开恩,玉惠年纪还小,做事难免会因别人的撺唆而做出格。”姚姨娘知道这事之后,她在这后院再无好日子可过,但对于她而言,这日子不好不坏也就那样,若是她的女儿毁了,她要那好日子有什么用,“请夫人怜惜。”
“怜惜?刘氏,有些话是有脸说出口才行!”伊尔根觉罗氏脸上的讽刺讥诮丝毫没有遮掩,眼里的不屑更是赤果果的,“怎么,这些年吃本夫人的,用本夫人的,等到长大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了。”
伊尔根觉罗氏打定主意要把玉惠嫁给索绰罗那个老东西,那就必定把她嫁去,敢挑战她的权威,那就得有胆子承受她的怒气。
玉惠听着伊尔根觉罗氏的话,不由地轻哼一声,她们母女吃得用得都是公中的,跟伊尔根觉罗工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有种,把自己的嫁妆用上啊!
姚姨娘瞧着女儿一脸不逊的样子,不由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她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们吃亏就吃亏在没有董鄂七十当后盾,又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否则,她们如何愿意被人如此磋磨。
“哟!这是对本夫人说得话有意见吗?”伊尔根觉罗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冷冷地道。
“玉惠不敢。”咬着下唇,玉惠最终还是在姚姨娘祈求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可她愿意低头,董鄂氏却不愿意这么简单就把此事揭求,“不敢?本福晋瞧着,也就是这嘴上不敢,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来啊,给本福晋打,狠狠地打。”
董鄂氏的话音刚落,伊尔根觉罗氏身后的桂嬷嬷便大步往前,一下子冲到了玉惠的面前,扬手就直接一个大嘴巴子甩了过去。
桂嬷嬷是伊尔根觉罗氏身边的老人,私下里伊尔根觉罗氏收拾姨娘庶子庶女,她没少跟着出主意,是矣,这收拾人的手段,桂嬷嬷可以算是个中好手,瞧这一巴掌下去,没十成十的力气,如何能一巴掌把人的脸打偏。
玉惠白皙娇嫩的小脸,一下子肿得老高,嘴角渗出些许血迹。虽说玉惠一脸倔强,可是这生理性疼痛,可不是想忍就能忍下的,所以就算是咬着牙,玉惠的眼泪依旧飙了出来。
一旁的姚姨娘看得眼泪直流,可她被碧喜和碧心拦着,根本过不去,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打。
“夫人,福晋,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夫人和福晋开恩,饶过她这一回吧!”姚姨娘拼命磕头,此时的她已然后悔听从女儿的话,闹出这一出了。
“饶过她?可以。让她给本福晋认错,磕头。”董鄂氏对于玉惠有怨气,亦有迁怒。
对于大格格,董鄂氏的感情是复杂的,她即恨大格格不是个男孩,又怜惜于她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这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让她自己都难以分清,她到底是重视大格格还是想避着大格格了。
“怎么?不原意?”董鄂氏挑挑眉,脸上带着笑意,可这笑意却完全没有达到眼底,“既然如此,桂嬷嬷,继续给本福晋打。”
桂嬷嬷闻言,又往前走了几步,接着抬手就打,这次她可是一点力气都没留,一巴掌将玉惠整个脑袋都煽得扭了过去,因着力气过大,玉惠头上的绢花都直接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落在了门边。
董鄂氏看着被打的玉惠,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脸上的笑意比之先前也来得真切不少,想来是很满意玉惠被打成这副模样。
玉惠慢慢转过头,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让她‘嘶’的一下叫出声来,桂嬷嬷却丝毫不受影响,还想动手,一旁的姚姨娘不由地扑了上来,将玉惠护在怀里,哭求道:“夫人,福晋,她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们,开开恩吧!”
玉惠靠在姚姨娘怀里,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眼泪因着生理性疼痛,止都止不住,头发散乱,小脸肿得跟猪头一般,让人看着好不可怜。
“玉惠,姨娘求你,别在这个时候犯倔,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姚姨娘轻声劝着,面上却带着一丝惊惶,想来也是怕桂嬷嬷再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