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容兰家的路上,尹暮夏一直沉默,闭着眼仰躺着休息。
席聿谦以为她是累了,便轻轻将她的头移过来,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
而尹暮夏并没有真的睡着。
她一直在想,他们离开医院之前,席青云的反应。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尹暮夏在心里认真假设着:
如果大叔真的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有个儿子,却记得自己有个太太?
就算他是通过自己有个儿子,推测出自己有个太太,可这么任性胡闹的大叔,为什么不问“我太太怎么不来看我”之类的问题,反倒是突然就松了手让他们走?
假设想到这里,尹暮夏已经深深感觉席青云失忆这件事背后有诈。
可是她觉得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最好时机。要怎么样做,才能既给了席青云台阶下,又不影响席青云和席聿谦的父子关系呢?
想不出头绪的尹暮夏在心里暗暗叹息。
别人故意弄失忆这么一出就是想把她从席聿谦身边赶走吧,她还大发慈悲地帮席青云想找怎么找台阶下。哼,没那么好的事!
“暮夏,醒醒,我们到家了。”席聿谦温柔地握住尹暮夏的手。
我们到家了。
这五个字忽然让尹暮夏充满活力和斗志。
她想和席聿谦在一起,组成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家庭。而在此之前,她必须以饱满的战斗状态接受并通过席青云设下的这个考验。
人生就像一场游戏。在开启每一个宝藏之前,都需要经过一段打怪的冒险,只有不断升级变强的人,才能拿到通关奖励。
“想什么呢?是不是刚才睡在我身上做了什么好梦?”席聿谦邪魅一笑。
尹暮夏噗嗤笑出声,“谁睡在你身上了?我只是枕在你肩上好不好……会不会用词。”
“还没天黑呢,你们就在这里说睡觉的事。睡得不好吗?”容兰推开院子里的玻璃门,笑盈盈地出来迎接他们。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上桌吃饭,容兰都不顾着席聿谦,只管给尹暮夏碗里夹菜。
“暮夏要多吃点。你们平时工作那么辛苦,不多吃点怎么行呢?”
席聿谦故意板起面孔,“妈,你这是什么心态啊?你把我公司的艺人都喂得肥肥胖胖了,我还怎么靠他们赚钱啊?”
“赚钱,赚钱,你怎么就跟你爸一样想着这个。”容兰嗔怪地说道,“对了,你爸出去好久了,也没打过电话回来。你给他打过电话吗?”
席聿谦有些慌了神,赶紧吃了口饭,然后说道,“打过了。他说很快就回家。”
“那就好。”容兰也没有多心,她继续看向尹暮夏,含笑抱怨席聿谦父子,“暮夏你不要见怪,他们父子两个啊,都是工作狂。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席聿谦夹菜放进容兰碗里,“妈,您也吃啊,光顾着说话。”
“你这孩子,妈妈这是在帮你说话呢。”容兰笑着喝了口汤,“你们结婚的日子啊,我帮你们选了好几个,你们要不要也看看?”
尹暮夏有些脸红。
席聿谦却是很高兴,“妈,您做事我放心,日子就您做主吧。”
“其他事你自己多上点心啊。”容兰嘱咐席聿谦,“结婚这么重要的事,一辈子就一次,你要是不好好准备,我就不同意让暮夏嫁给你。”
“妈,您是不是搞错了,您是我妈啊。”席聿谦简直哭笑不得。
晚饭甜蜜幸福地吃完之后,容兰正拉着席聿谦说结婚的细节。突然,席聿谦接到赵理事的电话,说席青云又坐不住了,让他赶紧过去看看。
席青云这时候是明明知道席聿谦要陪母亲走不开,故意想骗尹暮夏过去。
而早有心理准备的尹暮夏已经看穿了席青云心里打的算盘,便主动跟席聿谦说,“伯父又在找你了?我去陪他吧。”
“不行,他对你的态度太差了。”席聿谦坚决不肯。
尹暮夏笑笑,“就是一个脾气坏的小孩子,我搞的定的。让我去吧。嗯?你再陪陪阿姨。”
席聿谦想了想,慎重决定,“你先去看看什么情况,如果很严重就给我打电话。我尽快赶回去。”
“好。”
去医院的路上,尹暮夏脑洞大开地猜想席青云会用什么招数对付她。车路过另一间医院门口时,尹暮夏见到一个看起来和苏娥长得很像的女人正急匆匆地从出租车上下来。
尹暮夏见到的人就是苏娥。
尹卉恩出事前的一个星期,苏娥回了一趟老家,本来是想向神明祈求尹卉恩的孩子可以平安出生,但是没有想到,她人还没有回来,噩耗就传来。
苏娥在老家昏迷了几次,一想起自己即将出世的外孙夭折了,她的心就疼得厉害,厉害到可以让她再次一口气厥过去。
赶到医院的苏娥见到瘦得脱了形的尹卉恩,当时就痛哭哀嚎。
隔壁病房还以为这里死了人,都纷纷绕开走,以免沾上晦气。
“我的卉恩啊!我的外孙啊!”苏娥拍着床哭。
尹卉恩已经心如死灰。她任凭苏娥一个嚎哭,既不说话,也不陪着哭。
她的眼睛已经流干了,她身上的痛也都麻木了。
躺在这里的这一个多星期时间,尹卉恩脑子里全都是如何报复尹暮夏。如何让至今还高高在上的她,尝一尝跌进龙潭虎穴的滋味。
“卉恩啊,你怎么啦……你不要吓妈,你跟妈说说话!”苏娥拍打尹卉恩的脸,惊恐的喊着。
“我没事。”尹卉恩别开头,不想见到苏娥一脸鼻涕一脸眼泪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只有弱者才哭,强者是不会流泪的!
她尹卉恩当了太久的弱者了,她现在立志要当强者,她要踩着尹暮夏的血肉,爬上强者的高峰。
苏娥看着尹卉恩眼里的光,觉得很害怕也很陌生。但想想女儿经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还能坚强地活着已经是万幸。
“你爸呢?怎么不在这里陪着你?”苏娥迷茫地问,“我给他打电话也总是不接。”
“别跟我提他!我没有这样的爸!”尹卉恩突然咆哮。
苏娥赶紧擦了眼睛,安抚好发怒的女儿,“好好,不说他、不说他。傅钏呢?傅钏在哪?”
“问问问,你问我,我知道什么啊?我又没和傅钏长在一起!”尹卉恩说得每一句话里都满是火药味。
苏娥赶紧给女儿赔不是,“卉恩啊,你要怪就怪妈,是妈不好,没陪在你身边。要是妈在,你肯定就不会……”
说到这里,苏娥又哭了起来。
“够了!哭什么哭!哭丧吗?!要哭去哭那个死孩子,别来哭我!”尹卉恩越说越恶毒。
死孩子三个字像钉子一样扎在了苏娥心上,也扎在尹卉恩自己心上。
“您来了啊。”傅钏看到苏娥在病房里时,还犹豫了一下想措辞,但是那个“妈”字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于是就被他自动省去了。
“傅钏啊。你们还年轻,你们还会有孩子的,你们都不要难过……”苏娥絮絮叨叨地说着。
尹卉恩脑袋都要炸开了。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同样的话,尹暮夏和赵理事也听到了。当然,他们听到的是从席青云嘴里喊出来的。
“大叔,你这么暴躁,要是真的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那你心心念念的公司可能就真的不保了。”尹暮夏双手抱胸,惋惜地看向席青云。
演戏归演戏,尺度要把握好。主治医生也跟席青云说过,叫他不要真的太过激动。
听尹暮夏这么说,席青云倒真的安静了下来。
赵理事在旁边瞬间投来敬佩的眼光。
“大叔不是觉得住在医院很闷吗,我来陪你聊聊天啊。”尹暮夏拿着一摞报纸,朝病床边的陪护沙发走去。
“你别过来!我不想看到你!你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就叫医生了!”席青云威胁尹暮夏。
尹暮夏被对手一成不变的招数弄得有些乏味,“大叔,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告诉我之后,我就走,行不行?”
席青云挑眉看她,“这么简单?”
“嗯。”尹暮夏顺势坐了下来,“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和你儿子在一起啊?”
尹暮夏一针见血地问。
“你是狐狸精,当然不能跟我儿子在一起。”席青云搬出老一套。
“不对。”尹暮夏身子微微往前靠,说话声音也小了点,“你儿子也是狐狸精呢。”
席青云竖眉,“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啊。”尹暮夏耸耸眉毛,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音量说,“因为他爸爸就是一只老狐狸啊。”
席青云听得一愣。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不生气,或者说他此刻更在意的是尹暮夏是否已经看穿了他的演技,而不是尹暮夏正在用暗喻讽刺他。
“可是老狐狸胆子好像很小。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觉得我会把他的公司骗走?原来,坐在高位上的人,是这么不自信的吗?”
尹暮夏双眼发亮地盯着席青云看。
这双发亮的眼睛,和尹豪那双诡谲的眼睛,的确有所不同。
但是……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任你吗?做梦。”席青云冷冷道。
“我不需要你信任我啊。你和我,是聿谦天秤两边的砝码,现在我们的分量一样重。可是,如果我把你假装失忆、刻意攻击我的事告诉他,你觉得,我们两边的分量,还一样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