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块臭豆腐吃了大半个时辰,要多难熬有多难熬,倒不是跟萧君默一起吃东西太过不自在,而是她分明并不惶恐,却要装作惶惶不安的样子。因为如果太理所当然的话一定会引起萧君默的怀疑。
说是陪他一起吃,其实慕容烟全程都在伺候他,替他把每块臭豆腐的表皮戳破,把酱和香油沾进去,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塞进自己的嘴里。
慕容烟突然有些后悔今天去的时候没有再多带一份,现在光看着别人吃得倍儿香,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末了,萧君默接过她递过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手,满意道:“这次的味道不错,和朕以前吃到的一模一样,应该不是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
慕容烟道:“回皇上的话,御膳房的那个师傅前不久得了顽疾请了长假回老家治病去了,当时皇上正忙于朝政,御膳房的大师傅才没有禀告就做主放他走了。今天的臭豆腐是从宫外买来的。”
“哦?京城现在也有这种小吃卖?”萧君默并没有在意御膳房的事,反而对臭豆腐的铺子很感兴趣的样子。
慕容烟垂首道:“是,开铺子的是对母子,据说是家里遭难才从南方逃到了这里,铺子开的地方比较偏僻,不过生意极好,臭豆腐在民间很受欢迎。”
萧君默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只道:“你叫张妙歌对吧?”
“回皇上,正是奴婢。”
“谁身边的?”
“奴婢是荨妃娘娘的使唤丫头。”
荨妃?萧君默稍稍回想了一下,他的后宫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位妃子,不过他对她的长相一点印象都没有。“既然你知道那家铺子,那以后朕想吃臭豆腐了你就去替朕买回来。”
“奴婢领旨。”
萧君默站起身来,从书桌上拿了一枚白底青翠色的鼻烟壶:“这是赏你的,拿去吧。”
慕容烟两手抬高举过头顶接过那物件,受宠若惊:“谢皇上隆恩。”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她的掌心,虽然不过眨眼的瞬间,却让她的心跳莫名的有些紊乱。
萧君默摆摆手:“退下吧。”慕容烟领命,揣着那枚鼻烟壶面色微沉的退了出去。
鼻烟壶的质地色泽亮丽,触感温润,是独山玉里面的上品,这对一般的王孙贵族来说虽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但是对于一个宫女而言那可是宝贝,更何况还是皇帝亲自赏赐的。
慕容烟把那枚鼻烟壶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心里并没有半点喜悦。
有了萧君默那句话,她以后出入御书房的机会应该是更多了,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萧君默,得到他的信任,可没想到进程会这么快和顺利。
她现在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名宫女,只是替他送了一次臭豆腐就得到了赏赐,这不太符合他行事的作风。
还有,宫里要吃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他为什么要对臭豆腐这种不起眼的民间小吃这么执着?难道是因为她之前带他吃过以后,他也上了瘾?
算了,多余的揣测没有任何的意义,她现在是张妙歌,也只是张妙歌,其他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
从御书房出来以后,为了表示关心,她还特地去看了元宝。泻药的药效实在太猛,元宝整个人都拉得快虚脱了,此刻正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金银在旁边照顾他。
两人听说萧君默知道臭豆腐是从外面卖的非但没有生气还夸他们办事尽心尽力,都高兴的松了口气。当然,这句话不过是慕容烟为了安抚人心自己随口编,以萧君默的性格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为这种小事多说一句话。
两人都认为今天能有惊无险是慕容烟的功劳,更把她当做自己人。
慕容烟跟他们寒暄了几句才回来,走到后宫的时候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穿鸦青色锦缎的年轻男子。那男子长得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有种文弱书生的感觉,肩上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差不多有一米多高,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长门口的石狮子旁,眉宇间糅杂着些许的忧郁和惆怅,目光缱绻迷茫,似乎在透着眼前厚厚的朱漆木门看着里面的某个人。
慕容烟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人很面生,穿着打扮不像是宫里人,于是上前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这是要找人么?”
那男子大概是凝望得太过入神,没发现慕容烟接近,闻言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隔了一会儿才恢复镇定:“不,不是,我就是路过,随便看看。”
慕容烟并没有当面揭穿他的谎言,又道:“哦,那你最后别乱看,这里可是后宫,外臣是不能随便进去的。你站在这里很容易被人怀疑,要是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看到了,你有嘴恐怕也说不清。”
男子忙拱手作揖,恳切道:“多谢姑娘提醒,在下一定谨记。”
慕容烟笑着说无妨,顿了顿,故作好奇的看着他肩上的东西,问:“公子你背着的可是一张琴?”
男子愣了一下,诧异道:“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我瞎猜的,因为看盒子的体积似乎装一张琴最为合适。”
男子把盒子放下来抱在怀里,如同抚摸恋人的面庞一般轻轻触摸着盒子的表面,苦涩的笑道:“姑娘好眼力,不过你猜错了,里面是空的。当然,它原先确实是用来装琴的,姑娘也不算全错。”
“公子看着面生,应该不是宫里人吧,怎么会一个人在后宫附近徘徊,难道是迷路了?”
“在下……在下确实迷路了。”男子欲言又止,似乎是有意隐瞒什么。
慕容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后宫不是一般的地方,不能随便乱走,一不小心就可能掉脑袋。正好我现在没事,要是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出宫吧。”
男子有些惶恐:“怎么好劳烦姑娘。”
“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麻烦的。”慕容烟难得表现出这么热情。
男子迟疑了一下,又是深深一揖:“那在下就先谢过了。”
慕容烟带着男子抄一条宫人行走较少的小道往外走,边走边道:“公子,你是宫里新来的琴师吧?”
男子面色微变,语气有些不自然:“姑娘这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只是因在下背着一个装琴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