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右从梦魇中清醒。脸上坠下一颗泪珠子,她空洞地抹了抹,竟是连她自己也不知何时落下了泪。
阁外的雨下得愈加厉害,雷声也是轰隆隆地,自开始便未停下。蓝右倚在床头,口中喃喃道:“娘亲……娘亲……为何要这么早离开右儿……”
忽,蓝右的房门被人推开。约是那门经久未修过,又或是那木门在湿冷的空气中浸染得久了,总的便是那门发出“吱呀”一声,很响很响。饶是外面的惊雷也比不上这声音来得突兀。
因了这门发出的声音,蓝右抬起了脸,终于是记起面上早已泪流成河,忙抬起手蹭了一蹭,衣袖上登时便湿润了一片。
来者正是宿墨。
蓝右清了清嗓子,然而却是无用。她的嗓音依旧沙哑:“你不睡觉,来我这屋做什么?快回去吧~”
“外面在打雷。”
蓝右疑惑:“打雷同你来我这屋有何干系么?”
顿了顿,宿墨如下定决心般:“我自小最是惧雷。”
蓝右撇撇嘴,道:“所以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要来我这里睡一晚上,来平复你那受惊的心?”
宿墨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不是睡。是借宿。”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难道是想发生些什么?”
宿墨认真地考虑了下,又认真地说道:“你若是想的话,也不是不可。”
蓝右几乎要跳脚:“老伍的房间就在不远处!你若是害怕,去他那里!”
宿墨不赞同地摇摇头,“老伍的房间太远,若是我在去的途中发生些什么意外……”
一轮唇枪舌剑苦口婆心你来我往剑拔弩张下来,蓝右终是败了阵,率先妥协。“好……您是座上客……小女子不同您斗。”
且看来日方长。蓝右默默地在心里添上一句。
宿墨勾起唇,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一丝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渐渐传到蓝右身边。“你你你借宿可以,可不准动手动脚……我还算是你半个主子呢……”越说到最后,蓝右越发地没了底气,心虚般地看了看自己素白的手。
宿墨像是不忍心打击她的自尊般,默默地往她身上扫了一眼,又默默地在地上打起地铺,默默地躺了下来,一言不发。
然后,睡了。
只留蓝右一人目瞪口呆。
刚刚在夜色下,她没看清宿墨手里拿着什么物什,只约莫道是个大物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厮竟然把被子枕头都拎了过来,敢情是一开始便料到她蓝右注定会在这一番口舌之争中败掉……
真是只老狐狸。
纠缠下来,回忆突增给她心上的伤痛也慢慢地淡了几分……
蓝右想,也许她真的不适合过雨天。娘亲在大雨之中离开了自己,蓝昔消失的那天也下了雨。
今日更是瓢泼大雨,下了一夜……
想着想着,蓝右的意识便渐渐混沌,陷入沉睡之中。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娘亲,有蓝昔。
还有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
是谁……呢?
次日一早,蓝右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已是日上三竿。
宿墨不见踪影,看来是早就醒了,连地上的地铺都已经收拾走,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唔,今日的太阳那么足,看来晚上是不会下雨了。
不错不错。
天知道她昨儿晚上是怎么度过的。闭着眼便是食人兽那不近人情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她睡觉时都觉得总是有一道目光时刻注视着自己,像是要把她的身体戳出一个洞般地。
嗷,今夜似乎是有花灯节啊,带宿墨去见见世面吧。
蓝右下了床,走到正厅,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人都去哪了?”蓝右疑惑道。
“回头。”
宿墨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倒是平平淡淡,既不突兀,也没惊到总是一惊一乍的蓝右。
“唔,我还以为你凭空消失了。老伍呢?怎么没见到他?”
“出去散步了。”
“哦……对了!今晚有花灯节,算是老百姓自创的一种节日……我晚上想要去看看。你要去吗……?”
“花灯节?有所耳闻。不过……还没参与过。去看看也无妨。”
“那你收拾收拾……我晚上回来接你。”
“嗯。嗯?晚上回来接我?你现在要去哪里?”
蓝右的脸上登时浮现出无比向往的神色,“你听说过吗?唔,可能你没听说过吧。你且听我娓娓道来。京城里有一茶楼,里面有个讲评书的老大爷。那评书讲得真是一绝……
你若是想听,我勉勉强强可以带你去。不过你身上需揣点银子……那地方好是好,就是忒不讲理……非说什么只有交了银两方能进去……看不起穷人呢?不过对付那些爱富嫌贫的店小二,我有的是一套……我的乔装术可厉害着。但这办法虽不错,总归是玩不过命运的。记得有一次,我乔装成了一个年轻书生,溜进去听了评书……唔,对他们这种大茶楼来说,一天溜进去几个人是无伤大雅的……可偏是第二天,我还用了同一副面孔溜进去……然后偏就是那天当值的店小二是前一天那个……不可避免的便是我被轰了出来,真是憋屈!自那以后,我是学聪明了,绝不用同一副面孔进去,后来我倒是没再被抓到过……
还有一次,是老伍听我回来讲那评书,他听得心痒痒,便跟着我去了。若是我知道他到那里去说砸场子的话,便是他许诺给我多买几个糖葫芦我也不会带他去……喔,我说了这么多……你可在听?”
“听着。你喜欢糖葫芦?”
“那是自然。不用我多说,你去尝尝便知。那东西可好啊……甜丝丝一层冰糖,里面还包着山楂,咬碎了在口中咀嚼,甜中带酸酸中带甜的,多带劲啊。”
思索良久,蓝右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笑着开口道:“放心放心,这山楂可没有你在山洞里吃的野山楂酸。”
宿墨紧紧地抿着唇,好丫头,揭他的短?这是第二次了罢。带秋后再同她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