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蓝右住了住,似乎是没想到宿墨会做出这么暖人心的动作。良久,她道了声谢。
宿墨用树枝拨了拨火堆,“睡吧。”顿了下,仿佛是想让蓝右更安心些,才又道:“有我守着。”
蓝右躺下,深深地阖上了眸。只有她自己知晓,今夜注定无眠。
约是子时三刻,宿墨闭了闭眸后,终于是熬不住了。他慢慢地放倒身子,唯恐惊醒身旁梦中人。半刻钟后,他便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呼吸均匀,发出微微的鼾声。
蓝右道他是睡着了,便睁了眼,瞧了瞧他熟睡的面庞。而后她将那披风解下,轻轻搭在宿墨的身上,方才走出山洞,自顾自地寻了个位置坐下。
快午夜了。那月亮在那如黑布一般的天空的映衬下,竟是格外地好看。先前还是繁星密布的天现在倒是变成了月明星稀,只有那寥落的几颗星星缀在天上,敷衍了事般地发出几分光亮。
忽地,几片轻飘飘的云彩被风吹了过来,看似柔弱的云儿竟是有那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将那月亮严严实实地盖了个透彻。这下子便好,除了那模糊的星光能散发出几分光亮,便是只有那火苗能将人照耀得温暖的些了。
“怎么又出来了?是嫌这山洞里温度太高了?”宿墨略有些愠怒的声音在蓝右身后响起,她呆了呆,回过头去,就那么憨气十足地看他,眼睛肿得如那核桃般圆润。
宿墨被她看得无奈,只得先将人拽回山洞。像是宿墨用劲儿怪猛了些,蓝右揉了揉手腕,才微声道:“手腕有些疼。”
宿墨气不打一处来,“不疼才是怪事!在外头活生生地挨了那么久的冷风,若是手腕不疼,才是老天爷眷顾你。”他的话里仿佛藏着无尽的怒气,如那冰针,一根一根地刺进蓝右心里,便是透彻心扉的冷,四肢百骸的冷。
“对啊……老天爷都不眷顾我,才要把蓝昔从我身边带走吧……”
宿墨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蓝右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下意识地答道:“蓝昔走了,我还在,不是吗?”
“你?你又不能跟着我一辈子,别开玩笑了。”
无心的话听在宿墨耳里,却是让他默了言。两人间缄默无言,山洞里只能听见柴火燃烧的噼啪之声。一时地,倒也不算寂静。
忽地,蓝右瞧见,洞口处似乎是有一片衣摆。在夜色的阻拦下,依依稀稀地看得不是特别清楚。
她轻轻捅了下宿墨腰间,低声道:“你瞧,那儿是不是立了个人?”边说着,她便算是聪明地做着噤声的动作,眼神朝衣角的方向瞟了瞟。
大抵是洞外人听见些许声响,总之便是,宿墨回过头时那儿什么物什都没有。蓝右方揉揉眼,道是自己看错。这桩事也就不了了之。
次日,日头正好。
蓝右眯了眯眼,斜射进来的阳光微微刺眼,她只得闭了会儿迷蒙透灵的眸子,方才一点点地睁开。
宿墨倒是积极得紧,大早上便出去采果子,这会儿还没回来。
蓝右抻了抻僵硬的身体,撑着那席草站了起来。不经意间,她瞥见洞口再次出现的衣角,不难看出那布料是青色的。
这次,方是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蓝右有些慌神,她缓缓蹲下,悄声拾了根木棍子,时刻准备着攻击。门外那人似乎并没有进来的意思。不时,那片衣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寻不着半寸影子。蓝右不敢放下木棍——她担心这是门外那人在诱骗她出去。
事实证明,她还是想多了一分。
宿墨从门外走进来,手捧满怀的果子。他见蓝右如此姿态,未免有些疑惑。他道:“这是做什么?外面有豺狼虎豹?”
蓝右放下木棍,状似轻松地说道:“你回来了。无碍无碍,只是在洞里圈得久了,锻炼锻炼。”她呵呵地笑,笑得宿墨满脸莫名其妙。
“哦。”宿墨应道,“你慢慢锻炼。”
“呵呵呵呵,锻炼得我肚子都饿了。唔,这果子不错。”
蓝右从那堆果子里随意拣了颗梨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十分不优雅地咬了一口。清香满口,汁多甘厚。
“你倒是会挑。”宿墨不咸不淡地嘲了蓝右一句。
蓝右只顾着吃那果子,对他的话语倒是无甚在意。宿墨自讨了个没趣,拾了颗野山楂,毫不犹豫地整个塞进嘴里。在饥饿面前,优雅不过浮云。
让宿墨意想不到的是,这也山楂竟比寻常山楂还要酸上好几分。一口吃下去,他的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眉间难掩几丝愤然之气。蓝右被他这样子逗得笑出声来,宿墨缓过酸劲儿来,冷冷地丢了她把眼刀子。
蓝右并未告诉宿墨那衣角的事。在她看来,左右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马上便要就此别过,提与不提,结果无异,不如节省些嘴皮子来得划算。
接下来三日,只要是宿墨不在山洞,那衣角的主人准会出现,从不缺席。是敌是友尚未分明,但他又没有主动出手,蓝右便索性不管,他若愿意杵在那里,叫他杵个够为罢。
只不过那人身上似乎自带一种气场,抑或是说,给人以一种在生死线上徘徊的压力……
所幸日子过得倒是风平浪静。蓝右算算,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否则老伍便要等得着急,出来寻人了。他一把年纪,还是安生待在算机阁里为好,偶尔出来散散步倒是无碍,若真出来寻人,保不齐会出什么意外。山林里毕竟不比算机阁来得安全。
这也说明,施救者同被施救者的缘分走到了尽头。
蓝右有些犹豫,究竟该怎么说自己要回去呢?说得太生硬,怕对方觉得自己迫不及待,说得太婉转,又怕他脑子直,想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蓝右愁眉苦脸,看得宿墨倒是心惊肉跳,以为自己惹到了她。
思索一番,蓝右还是觉得直截了当些好,早断早了事,也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她慢慢地踱步,一点一点地踱到宿墨面前。看着他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的眸子,蓝右反倒慌了几分。这一慌带来的结果便是,她先前想要说出口的“宿墨,我该回算机阁了,就此江湖别过吧”变成了:“呵呵,呵呵呵呵。今天的天气真好,日头正足,万里无云,风日晴和的,去晒晒太阳还是不错的。”
“你若不想晒成这柴火一般,还是待在洞里为好。”宿墨意有所指地拨了拨早已烧得乌黑的柴火,徐徐地道。
蓝右被噎得没了话,只好暗自嘀咕:“如今又不是夏日,太阳毒得格外狠辣,只是秋日罢了。”末了,不嫌事大般添了句:“果真是矫情。”
宿墨只当是没听见,只暗自嘲笑蓝右气量小。
转念一想,蓝右觉得有些不对。明明是自己救了他,没索要报酬已经是很给面了,畏他作甚!蓝右这次不再畏缩不前,昂首阔步的再次走到宿墨面前。
她道:“我们出来了这么久,那些土匪也该是走了。”
宿墨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回去?”
蓝右没说话,算是默认。
“想回便回,知会我做什么。”
说罢,宿墨闭目,留给蓝右一张生人勿近般高冷的脸。
蓝右尴尬了几许,不免感叹宿墨竟是这么容易便让她离开。
嗯,不亏是她救过的人,果真是如她一般善良。
但是她又不是她手底下的犯人,为何要如获大赦一般!嗯,定是因为他是个气息不凡的人,连她的大脑也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没错,蓝右想着,她果真是聪明绝顶。
不再别扭,蓝右大踏步地,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一般走出了山洞。就在她左脚刚迈出洞口时,宿墨如那骄傲的孔雀一样优雅地站起来,不疾不徐地跟在蓝右后边。
“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同路。”宿墨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淡淡道。
“哦,”蓝右道,“那你就跟着吧。”
蓝右想着,左右不过是顺路,跟着一道,还有个免费的保镖,倒也不错。划算,划算呐。
她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不一会儿,便走到了算机阁门前。先前那伙土匪,早已走了。不过也是,谁会闲的没事在这种雁过不留痕,人过不留声的地方等上了十年八年,有这闲心,不如趁早金盆洗手,回家伺候老婆孩子得好。
蓝右停了脚步,忽而觉得,这样白白承受人家一路的护送,似乎是有些不妥。还是道个谢罢。
“呃,谢谢你这一路的护送,”蓝右挠挠头,又道:“现在我也到家了,那我们就……江湖一别,从此不见吧!”蓝右拉长着尾音,并想要趁机钻进算机阁的大门,然而她并未得逞。宿墨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嗯,这还算是正人君子,懂得男女有别。
蓝右耐着脾气,挂着满脸的心平气和,朗声道:“宿公子这是何意?”
称呼上的变化,实实地道出了蓝右心中的不满之意。
宿墨倒是泰然自若,似是没听出蓝右话语里的不悦。他只缓缓地,像是惜字如金般地吐出两个字:“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