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风今年二十有九,医术有成之后便乐于当一个游医,他心中并无大志,无大善也无大恶。
他本无心于医术,但家中子息只余他一人,齐父为了不让家中断了传承,伙同自己的父亲,用性命逼迫齐子风接受家中传承。
不得已,他只能习得医术,却一不小心被人誉为活神仙。
黄贼叛起之时,他虽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但他也跟着四处奔逃流民迁移,他的医术挽救不了混乱的世道,但却能留住那些本不该死于战乱之中的普通人的性命。
他没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但常年游走于山间村落丘陵平原,他能体会那些拼尽全力活着最终却无能为力的人的内心。
那些人,明明知道在这个世道中自己的性命犹如草芥一般,但,只要给他们一丝希望,他们就会竭尽全力去改变自己及家人的处境。
不为别的,他们只求活着。
当月不归在努力为家人求得活命的机会时,齐子风只是在冷眼旁观,但他的手却随时准备掏出毒药,因为他不知道若是康玄北拒绝了月不归的要求时,他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将他们全部毒死在此处。
贝叶儿的烧已经退了,此时什么都不懂得的她,正帮着不归几人将粮洞里被烟薰黄的粮食一点一点地捡出来。
不归几人平复心情之后,还是决定去将地里未收完的粮食收回来。虽然她们也不确定还能在这儿待多久!但是她们还是想再做些什么!
今年辛辛苦苦种的庄稼,不能说浪费就浪费掉。至于收回去之后该怎么做,她们心中亦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用不断的劳作来麻痹自己患得患失的内心。
窑洞中,康玄北看着坐在炕尾的齐子风,心下叹息。
“齐兄,多谢手下留情!”康玄北拱手道。
“呵呵!不必谢我,是你自己抓住了活命的机会。”齐子风冷冷的说道,随后又丢了一包解药给何青几人“兑水分服,就可免于一死,哼~你们应该庆幸自己跟了一个好主子,但是别忘了你们的誓言,我虽不才,但杀几个违诺之人,我还是办得到的。”说罢拍拍炕尾“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占用别人的家作为你们的据点,那么,在你这些手下养伤期间,是不是就该让主人家过得舒适一些呢。”
“却是如此。”康玄北回道。
等不归几人返回窑洞时就发现,在窑洞的旁边多出了一个和他们居住的地方差不多大小的新窑洞。挖出的山土被他们填在院子边缘,将院子生生扩大了一倍。
粘上鲜血的被褥也被他们搬入新挖的窑洞中直接铺在地上。
不去想其他,不归认为,既然他们答应了她的要求,那么理该让自己几人住的舒适一些,而且那本身就是她们的地方,他们腾出位置她求之不得。
炒了一道洋芋鸡肉,熬了红薯粥烫了饼子,又清炒了一道山药,晚上的吃食就这样准备好了。
虽说和康玄北等人没有过多的交流,但对于默言和齐子风,不归几人还是心存感激的。
人在落难时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总是会心存感激并且铭记于心,亦不会遗忘于时间的洪流中。
“我今天晚上能跟你们一起睡吗?”默言来到不归跟前小心翼翼的说道:“昨天晚上,我一个人睡的粮仓,粮仓好冷啊!而且那里面的烟味好重啊!我都没睡好!”
看着小心翼翼的默言,不归心中露出几分不忍,她不后悔中午说出对默言生命造成威胁的话,她只是不忍这样一个一尘不染的女孩子在战乱时流落在外,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长时间流落在外,会了解到世间凉薄,也必会看到民众跌落于乱世泥沼中的痛苦。
“好,晚上你和不悔睡。”不归应下又揉了揉她的头。
默言很享受这种被人悄无声息地宠着的感觉。
晚上不归和贵子在柴房中做了个简单的床架,又从窑洞中将用老藤编制的屏风放置在上面,铺了一层褥子,这样一个简单的床就做好了。
期间齐子风晃荡晃荡的走过来,看着他们铺的床,厚颜无耻的也要跟他们住在一起,不隐和贵子应下了,又帮着齐子风铺了一张。
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新床,齐子风又晃荡晃荡的走到康玄北他们所在的窑洞,非要拉着一瘸一拐的康玄北炫耀他的新床。
“看到没有,这才是床!你们那叫什么,你们那叫地铺。有些伤员啊!非要认为自己身强体壮,明明想个法子就能让自己好过些,非要偷那个懒。蠢材!一群蠢材。”拍拍自己的床铺,又得瑟的在上面滚了两圈,齐子风得意的对康玄北说道。
不隐和贵子无语的看着齐子风。
康玄北亦是无奈,只得吩咐跟过来的何青照着做。
“可否方便说话?”康玄北问不隐和贵子。
二人对视一眼,不隐说道:“方便。”
“我们有重伤之人,需要在此休养月余,还得劳烦你们二人在我们那边也砌上一堵火墙!”康玄北说道。
“可以。”不隐爽快的答应下来,以后还得仰仗他保护他们的周全,所以这种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可以做的。况且即将入冬,天气也将转凉,山中冬日寒气重。就算只能在此呆上一个月,那也是要过得好一些才行。
而且等日后世道太平,他们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回来,说来这也算是互惠互利之事。
那时山中必定恢复了盎然生机,他们的家也必将继续存留,虽然他们现在只能在此居住短短的月余,但失去的才是生活,留下的都是侥幸。
翌日,不隐和贵子带着何清五人,在他们新挖的窑洞中做了一堵火墙。
他们又新挖了一个洞口,将柴房中的柴火搬入其中。原本的柴房就当做不隐贵子和齐子风的房。
何清等人本是想给康玄北重新挖一个洞口当做卧房,但康玄北拒绝了。他们的窑洞做的土炕极其大,横竖随随便便都能躺二十余人。
何青几人又在窑洞附近砍了一些烧焦的树木,将被烧焦的树皮树枝刮掉,又重新做了两道木门。
不归他们原本的柴房只有一道用树干捆绑起来的简易门,这次他们将那道门拆下换上新门,拆掉的门又装在新挖的柴房上。
不隐他们三人睡的卧房也新砌了土炕和火墙。砌好之后,又用大火烘了两三个时辰,将火墙里的水分烘干,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生上火,也不会有湿热湿热的感觉。
康玄北等人居住的窑洞因为有伤员,不方便移动,只能生火慢慢烘烤,至于晚上睡觉难不难受,那就不在不隐等人考虑的范围之内。况且习武之人的耐力要比普通人的耐力强很多,想来他们是受得住的。
他们人数比较多,所以食物的需求量也比较大,而且大部分都是男人,对肉食的需求也大了起来。
但这些都不在不归的担忧范围内,她和安榕只要将何青等人找来的肉类做成饭食就好,若是没有肉,那便直接都吃素食。反正她们这几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懵懂的贝叶儿和那些人迅速的打好了关系,成年人对稚子总是会无端的产生呵护之心,不归几人也不担心他们会对贝叶儿产生不利,毕竟他们的主子已经起了誓言,如果他们做出有悖于主家誓言之事,那么康玄北和默言定不会放过他们。
因为不悔在帮着不归她们收拢地里残余的庄稼,所以贝叶儿整天都是跟着默言跑来跑去。因此,只要默言的安危无忧,那么贝叶儿也定是安全的。
一群人该忙碌的忙碌,该休养的休养,也算相安无事。
唯一过的不顺的,那就只有齐子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