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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我呕心抽肠。
方纪元失态了。从来儒雅文静的他像一头逃出笼子的野兽一般试图冲进重症室,因为惊慌失措而乱作一团的护士拦住了他。起初我毫无反应地怔住了,等大脑有了反馈后伸手想去抱住他的时候,他又冲到了护士站,将护士站翻得如同打翻了的菜市场,他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寻到了一把剪刀,二话不说,就扎向了自己的胸口。
若不是我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摁住了他的手臂,恐怕后果比现在更加严重。虽然被我夺取了剪刀,但是方纪元的胸口依然被扎伤了,殷红的鲜血染透了他衬衣的胸口。我喉咙像是被瓶塞塞住了一般,心里发酸。从来坚强的我眼眶湿润了。同赶来的医生一起将歇斯底里的他送进了急救室。
他这是着了什么魔。
刚刚被我和一众医生平放在了病床上,方纪元又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过呆若木鸡的我的身边,一头撞向了病房的玻璃窗户。
半截身子卡在破碎的窗户上,手臂被玻璃渣刺得血肉模糊。
他声嘶力竭地笑着。声音刺穿了我的心。
在惶恐与悲伤的气氛里,方纪元卡在窗户中间无声地喃喃自语:“是我杀了米宓。是我杀了米宓。”
我的挚友,被无法承受的痛苦,逼疯了。
这是医生会诊后给出的结果。
打了镇定剂后,他终于安静了下来。不,不能这么说,安静,那是因为他在沉睡。不知道他的梦里是什么情景。我与米菲彻夜的守在他的病床边。只是偶尔会到走廊的另一头,去问询一下米宓的情况。
整完,我都想和米菲讲点什么。只是我们彼此都一言未发。悲伤常常使人沉默,米菲的神色凝重,心事重重。我无法从她凝脂一样雕塑的脸上读出些什么。偶尔,我会抬头看看她,偶尔,会碰到她的眼神。在四目交汇的那一刹那,我们又纷纷躲闪。看来,我们都无法直面这突如其来而又接踵而来的悲痛。
第二天清晨,六医院就过来了医护人员,要将方纪元收入医院住院治疗。虽然有了一个晚上的陪伴与思考,但是我依然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甚至都没有想到要替他做好入院的准备。与医生再三的沟通之后,确定了这个结果无法改变后,我给沉睡不醒的方纪元擦干净了身子,给他换上了六医院的长条病号服。伴随着刺耳的救护车的鸣笛,方纪元被送进了六医院的隔离病区。一扇厚重的铁门和高高的高压电围墙将他与这个世界砰的一声,隔离开来。
在这个灰色的,充满着形形色色诡异的眼神的地方,与那个给他们带来这场灾难的恶魔住在了一起。
直到许多年后,方纪元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事情,才陆陆续续被揭开谜底,然而,在他被送上救护车的那一刻,我几乎是一种绝望的心情,我以为一切都已经在混乱中结束,根本不知道,这仅仅是整件事情的开始。
米菲已经两天没有好好休息。虽然疲惫与哀痛并没有掩盖住她的美貌。可是伤感却弥漫了她的全身,包括她凌乱的发梢。我几乎可以闻得到她身上的花香里有眼泪的味道。
为了能够方便照顾米宓和方纪元,我在附近的华美达酒店给米菲开了一间房,让她好好的休息一下。等到下午她过来换我的时候,我已经抽空在长椅上睡足了两个多小时,基本上算是满血复活。而且我还要人给我送来了笔记本电脑。
和米菲换了班,去了酒店房间,我就沐浴在弥漫着米菲香味的房间里。这香氛里突然间有了苦涩的味道,难道苦涩是男人的成人礼,在闻到这个香味的时候,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想入非非,不然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迫不及待的事情,不过,我还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进入到了《命运星球》的游戏。经过了慎重的思考后,我决定做一个巨大的冒险。我不能让方纪元和米宓都这样无辜的躺在医院里。米宓我感觉可以挺过来,但是方纪元却不同,在一个人性缺失的地方,还要与恶魔何枭朝夕相处。这简直就是老天爷不开眼。
所以我打算冒险进入到游戏里,按照方纪元的梦境,先去四中的天文台看看。希望能够从这件事情的开始找到能够扭转这一切的契机。
我完全不知道我所做的努力不仅没有帮到方纪元,还几乎害死了他,当然,这是许久以后我才知道的事情。
六医院的隔离区,两个病人在一面白色圆桌相对而坐。
一边是方纪元,一边是何枭。
“我知道你会来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何枭的笑有些冰冷。声音也低得只有几乎与他头碰头的方纪元听得到。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方纪元沉声道。
何枭深深的眼窝牢牢地盯着方纪元的眼睛,一场沉默的较量在两人之间足足进行了五分钟,何枭移开了眼睛,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个看似文弱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略有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高,脸庞瘦削白净,笔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的眼镜,梳着三七开的便分头,一寸来长的头发上午刚刚被我帮着洗过,干净蓬松。即使是在六医院这种非常之地,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人。
“我也没有想太多事情,只是想知道,你怎样弄我出去。”何枭将方纪元上下打量了一遍后,轻描淡写地说。
“我能进来,就肯定可以弄你出去。”
“进来容易很多。”何枭轻蔑地扬了扬嘴角。
“出去也一样容易。”
“说说看,告诉我你的计划。”
“你得先告诉我原因,为什么你要一再伤害一个对你那么好的医生?”
“我说了,我出去了就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不会食言。”
“可能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你都不知道你跟我在这里啰嗦是在浪费你的生命和我的宝贵时间。”
“我有时间等你想明白,反正我现在已经住在这里了,”方纪元信心满满地说。
何枭不再讲话,而是怔怔地坐直了,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方纪元明显感觉到何枭的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出寒气,何枭长大了嘴巴,左右两颗牙齿慢慢地变粗变长,成为了两具獠牙。他眼里泛出绿色的光,像是夜色里的狼。方纪元惊讶地看着他朝外吐着气,是紫色的气体,这缕紫色的气体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安静的病人那里如风吹般飘去。那个病人吸入了这紫色的气体,仅仅过了几秒钟,安静便成为了暴躁。从屁股下面提起塑料的板凳,朝着刚刚还在细声交谈的病友劈头盖脑的砸过去。病房里顷刻间尖叫声,呼号声此起彼伏,像是一群被激怒了的大猩猩。
“你若是想真的成为疯子,我马上就可以成全你。”
“邪灵,你是邪灵”,方纪元指着何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