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异样的眼光投射而来,要饭老大就站在所有目光的正中央,唇角如线条般从鼻梁之下扯向两颊,似乎不知晓自己正在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一般。她的视线很是平静的望着陆筱浮,目光里似是能看见另一双眼睛一般,那双眼睛有些迷离也有些失神。
显然也有些弄不清要饭老大的真实意图。
“嘿……丫头,哪有你这样卖茶的?我买茶,你半天不做声,算什么事。”
“啊……哦,茶都在桌上呢,请公子自取。”陆筱浮终是回过神来,他的手带着些慌乱的扫了一圈桌上的茶杯,每一杯里都透着些青色的光泽,透着那木质的墙楼与被云遮过的天空。
要饭老大随意的扫了一眼那桌上的茶杯,双眼一咪,轻抿着嘴:“桌上的茶是不少,但……”他顿住,又看了一眼周旁神色异样的人,继续道:“不够!”
“不够?”陆筱浮的眼眸周边起了些纹路,那是眼皮压迫面颊方会显出的纹路,她讶异的看着要饭老大,有些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句。她想,如果要饭老大说的是桌上的茶不好,她是不奇怪的,静置许久的茶,若是过于讲究的人却是不喝的。
不过,她的茶本就不是卖,他摆摊,一如街头唱戏的一般,谁也没规定看戏的人必须扔了钱才能看。她亦如此,并不是喝茶的人必须给钱方能喝茶,说白了他便是给过路的人润润嗓子,有钱的人,能洒些钱以做盘缠。
只是,就算茶不要钱,也是没有几人敢来喝,敢喝的,也没谁缺钱,去溢香楼也好,去箴茶寺也罢,何必她来这破摊子喝呢?而且,还是被那长安天狱给盯上的摊子……
陆筱浮想到这,也是越发的惊异,人家不敢喝,他竟然还嫌少?
“咕噜”口水咽下,陆筱浮认真的看向要饭老大,道:“请问,公子要多少茶?”
闻言,要饭老大往右踏出一步,手向着身后一摆,轻声道“如您所见,我身后的要饭,跟我有一段时间了,他们都需要一杯。”放眼望去,尽是一群破衣褴褛的要饭。
“都要?”陆筱浮微微颤了颤。
“怕我付不起?”说着要饭老大,往身后一掏,那是一个已经破旧的银袋,她知晓这看似破旧的银袋,里面的钱却是足以让她,让她和寒月,赢下这个赌约。
过了半响,她最终还是唇口微张,淡声道:“您是付得起,但是,他们敢喝吗?世人惧我这茶摊如毒药,又何况你们这群要饭?”说话间,他的神色微瞟了一眼身后的要饭们,眼中不免都有些惧意淌出。
要饭老大也是回望了一下,轻声说:“您放心,我说喝,他们便是敢喝。”
然而还不待她说些什么,要饭人群之中忽有一人出声:“老大……您喝茶我们是没意见,但您若是把兄弟们辛辛苦苦要来的钱,都花在了她身上,怕是兄弟们会有些意见。”出言的正是先前的采花贼。
他倒不是怕什么喝茶,只是若真让老大将钱全用来买了茶,陆筱浮原本必败无疑的场面瞬间便是会扭转,他这半只魔爪既已伸出,说什么也不能收回。
陆筱浮瞥了一眼那采花贼,眼目中露出一抹不屑,她轻声道:“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若是真可怜我等,便还请公子赌约结束后放了寒月,小女子感激不尽。”
“那可不行,规矩便是规矩!我赢了你与寒月都得任我们处置,你赢了,则一笔勾销。”说罢,他又转过身子,看了一眼身后的要饭们,他轻声道:“至于,这个色胆包天的小子,明日,想必姑娘便是能听到,他离开天都,隐姓埋名的消息。”
他的眼眸仅是一扫而过,面上仍是那令人生不出一丝惧意的微笑,好似在说一个极为普通的笑话一般,陆筱浮听得出其中潜在的意思,但他竟然连一丝怀疑之心都起不了,他明明只是一个要饭头子,明明那么的童叟无欺,为什么,她会感觉到明日这个时候,那个采花贼真的会……
想到这,她的眼里满是惊疑!
要饭老大看出了陆筱浮眼中的心绪,心头一乐,唇角的线条越发的变长。旋即,他手腕一松,手臂轻放,一杯茶水出现在手中,破烂衣袖微遮住唇齿,茶水流淌之声响起,茶杯落下,已是空空如也。
他低头,脸微向下,眼眸一瞟,轻声道:“还有你们,莫非是忘记了,谁,才是你们的老大?”说话间,要饭们四目相顾,旋即他们也不顾身旁脸色发暗的采花贼,不断的应声道:
“唯老大,马首是瞻。”声音中,满是求生之欲。
要饭之中虽然都是出身贫寒,然而却也没谁是个傻子,当初这位老大从天而降以雷霆之势,稳做要饭老大,若说没有半点手段怕是三岁小儿都不信。虽然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但却没人会往达官世族身上想,毕竟,若是有那身份,谁还来当一个要饭的呢?
片刻,陆筱浮已是见到要饭老大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她,这一次这目光中多了一丝询问之意,陆筱浮便知道,轮到她说话了。
“公子当真是深藏不露啊!不过,既然公子嫌少,小女子便再多沏一些。”旋即,她回过头,望向寒月道:“寒月……多备茶杯与茶叶。”
“是,小姐!”寒月凛然一应。
“叮叮当当……”这时,几声清脆的响声传来,陆筱浮回首,只见摆于桌上盛放财物的木碗之中,已是不断的有着银钱落碗。
再然后,天地微昏,酉时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