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昀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总是忙着迎来不速之客,无论是在内地还是回到了香港。
打量了一下门外站着的这位从头黑到脚打扮得活似黑超特工般的男人,苏昀扬眉:“你这神出鬼没的本事不去当间谍,实在是国家的巨大损失。”
“哟嗬哥们儿!在我们伟大的祖国大陆混了没两年,就开口闭口国家荣誉了,不找你去演地下党才真是浪费人才啊。”雷焱摘下宽边墨镜,风情万种地抛个媚眼:“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请我进去喝杯酒聊聊天呗帅哥。”
“恭敬不如从命。”苏昀侧身弯腰伸出胳膊做了个恭迎大驾的姿势,揶揄着叹气:“怕只怕,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苏昀的这处公寓算是雷焱在香港的一个‘窝点’,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当下大摇大摆走进屋,将带来的酒和报纸往吧台一放,然后歪歪倒倒晃到沙发前,把自己重重地摔了上去:“靠!可算是能消消停停躺一会儿了。”
“你不是正全世界满天飞的忙着做宣传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上吊还容喘口气呢!再这么下去非神经衰弱****不可。老子的生命是用来享受的,才不要做牛做马累得跟灰孙子似的。”雷焱把下巴搁在沙发扶手上,可怜兮兮地眨着眼:“所以人家就来投奔你了嘛!求收留!求包养!求暖床!”
苏昀一脸正直的表示不接受调戏,拧了条热毛巾砸了过去。
雷焱接住,翻了个身盖在脸上,舒舒服服地哼了几声,又问:“你呢,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啊。”
“我怎么听说,那个电影剧组的一帮武指好像没少给你使绊子?”
“既然我抢了刘洪的戏份,他们就该为兄弟出气,这很正常。”
雷焱不以为然:“被抢戏是他自己没本事,怪到别人头上暗地里下黑手算他妈什么东西!如果换了老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又恨铁不成钢的将毛巾砸回去:“我有时候还真看不惯你这种老好人的软性子……网上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圣母!”
“扯淡!老子再怎么也该是个圣父!”苏昀学着他的口吻笑骂,拿出两个酒杯,又淡淡说了句:“况且他们也为难不了我什么,我的身手你还不知道么?”
“吹吧你就!”雷焱平躺在沙发上伸直双腿,一边舒展肢体一边懒懒地调侃:“那我怎么还听说,你的胳膊和肋骨都伤着了呢?”
苏昀洗杯子的动作猛地一顿。
“厉害吧,我可是有内部消息来源的!”雷焱得意地坏笑了一阵,才又补了句:“淼淼昨天给我打电话,顺口提的。”
“噢……她还真是对你早请示晚汇报啊。”苏昀将水流调得大了些,仍是话语淡淡:“都是点儿小磕碰,而且也不是拍戏的时候弄的。”
“我知道,是因为孟凯琪嘛。正想问你呢,怎么过去了这么多年,又和她搅到一块去了?”
“这事儿吧……”苏昀顿了顿,又笑了笑:“其实我也没想明白。”
“行了行了,相信你的事你自己会搞定的。”雷焱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反正我这个绯闻天王,也没什么资格多嘴。”
像是觉得杯子很久没人用,所以需要好好的清洁一番,苏昀又冲洗了足有一分钟,才关了水龙头,回到吧台,打开雷焱带来的那瓶高纯洋酒。
倒酒时,无意看了一眼原本压在瓶子底下,雷焱带来的那份报纸,却忽地面色一变,手一抖,洒出的酒水顿时湿了半幅版面。
“哎小心点儿,这可是我从那个抠门洋鬼子导演手里死乞白赖硬要来的!”雷焱一边大呼小叫虚张声势,一边溜溜达达晃过来,同时故意腻着声音:“一搞到手就第一时间跑来和你分享,可不能糟蹋了人家的一番情意呀!”
苏昀勉强定了定神,涩声:“雷子,我……”
雷焱坐在凳子上,端起酒杯,全不在意似的瞟了一瞟旁边的报纸:“哦这个呀,是我今天早上在上海机场转机的时候买的,放心吧,已经安排人把消息压下去了,光凭这家街头小报刊的发行量也起不了什么影响。”
愣了少顷,苏昀低低道了句:“对不起,我……以为已经避开了那些记者。”
“对你躲狗仔的职业素养别那么没信心嘛!”雷焱大咧咧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问过了,这张照片是一个学生路过的时候无意间拍到,然后觉得里面的那人有点像你,就卖给了报社碰运气。虽然报社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你,但你懂的,完全没影的事儿还能编排得有鼻子有眼,总之就宁杀错勿放过的用了。”
苏昀苦笑:“看来这位同学不仅有着一个商业的头脑而且还有一个八卦的灵魂。”
雷焱感慨:“所以现在混咱们这行的不容易啊!每个打酱油路过的人民群众都有可能一秒钟变身狗仔哥斯拉。”
“……”
一条胳膊搭在台面,用另一只手晃着酒杯,雷焱忽地眉目一沉,斜睨过来:“不过瞧你的反应,我倒有点开始怀疑,这八卦标题上所谓的‘背着歌坛天后旧爱,私会女大学生新欢’是真的了。”
刚含了一口酒的苏昀顿时呛住,一阵狂咳。
雷焱那因了近视而习惯性微微眯起的眼睛,眸色骤然深了一深,旋即大笑着帮他拍了拍背:“淼淼不是说你跟季亿霖那货学得越来越贫了吗?怎么还是这么不经逗。”
苏昀深吸几口气,勉强缓了缓,转过身看着他,紧紧抿了一下唇角,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雷子,其实我对温淼……”
“得了别废话啦,兄弟一场,我还能信不过你?”雷焱却挥挥手将他的话堵了回去,重新坐下,举起酒杯与他的轻轻碰了一碰,仍是嬉笑调侃的模样:“咱们又不拍水浒,不演叔叔和嫂嫂那不得不说的故事哟亲。”
苏昀杯子里的液体便在这一碰下晃荡不休,将壁灯倒映在其中的微光搅了个粉碎。
“等这部电影上映,我就宣布隐退了。”雷焱放松身体背靠着吧台,沉默了片刻,敛了玩世不恭的轻佻,话语沉缓:“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些,是绝不可能让我一直在这圈子待下去的。当年是温淼的爷爷出面跟我家老爷子担保,我最多玩到三十岁,才有了我这么多年的潇洒自在。现在时间虽然还没到,不过我也差不多玩够了,早点收收心做做准备,也好。”
因为之前早已有所耳闻,所以苏昀对此并不显得如何惊讶,只是用笃定的语气陈述着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雷子,你没有在玩。”
雷焱垂着眼,神情微动,良久,忽地一仰脖子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而后低低笑了一声:“对我这种家庭背景的人来说,那十年,就是在不务正业的玩。因为从宣布隐退的那一刻开始,娱乐圈的这个雷焱,便就此不存在了。没人再会有他一星半点的消息,就像是从这个世上被彻底抹去了一样。而继续活着的那个,只是,也只能是,雷家的雷焱。”
苏昀明白他的选择,也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多说无益。便只是默默为他续上酒,却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怕不怕将来会后悔?”
雷焱朗笑,断然摇头:“我从不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顿了顿,忽地偏首看向身边的男人:“当年你如果放弃了,会后悔吗?”
对这个问题,苏昀并没有立即回答,清瘦的面庞被头顶的幽暗灯光笼出一份仿若来自那个已逝时空的悲凉。半晌,才淡淡回了句:“不知道,因为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