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中国抗日战争全面胜利。
2013年8月15日,一位抗战老兵默默去世。
袁老是贵州人,当年参加中国远征军出国作战,经九死一生回国,又参与了收复腾冲的战役。后因负伤,且不愿中国人打中国人,便脱离队伍留在了当地。娶妻生子,一晃便近七十年。
老人一生多舛,却生性豁达开朗,对加诸于身的各种不公从未有半句抱怨半点不甘。总是笑呵呵地说,比起他们啊,我已经很知足了。
他们,指的是那些战死的战友。
我见过好几位已然神志不清的老兵,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今夕何夕,甚至连身边自己的亲生子女都完全认不出来。却能清晰地说出当年的队伍番号,参加过什么战斗,班长叫什么排长是哪儿的人……
支撑这些老兵咬牙活下来的,或许正如袁老所言,是为了记住那些埋骨他乡的战友,是为了活着看到他们的报国之举得到承认的一天。
我曾亲眼看到一位病重的老兵,在得知来看望自己的朋友是来自北京时,顿时老泪纵横,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政府派人来看我们了,政府没忘了我们……
没有人想要对他解释,其实来看他的,只是普通人,谁也不代表。
袁老的老伴多年前一场重病后,便有些痴痴呆呆。
平日里,袁老摆摊做小生意,她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谁跟她说话也不理。
袁老下葬的那天,她忽然抬起头望着天,用苍老含混的声音悠悠地喊了句:“好喽,归队喽!”
天上的云卷云舒,是战友们来接他了吧?
一个甲子后,终于归队了啊。
当年‘十万青年十万军,一寸山河一寸血’,而今惟愿,魂兮,归来。
送完袁老最后一程,我和林木森来到‘国殇墓园’。
来凤山下,叠水河边,长眠着八千远征军的英灵。
此处终年草木长青,松柏挺立,墓前的祭拜鲜花一年四季从未间断。
我望着在松杉竹柏间怡然自得的小松鼠,心中的难过渐渐平静。
虽然看上去我们是来帮助那些生活困难的老兵的,然而事实上,被帮助的人,是我们。
就像飞满刀常说的那样,和老兵们这一生比起来,咱们这些人无论功绩还是挫折,都连毛也不算!
所以,有什么理由自怨自怜,又有什么资格不好好地活下去呢?
此间的静寂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所打断,我接起:“喂BOSS,你可算有空想起我了。”
何决爽然一笑:“得得得,我现在时间紧迫没工夫跟你闲扯。记住了,9月9号上午9点9分,来参加我的婚礼。”
“好嘞!”
“对了,要携家属出席,我可给你留了两个位置。”
我一愣。
因为不想再拿自己的事情去烦何决,所以他一直不知我与沈佑已成陌路,正犹豫要不要说清,便听他又问了句:“你俩什么时候办事啊?”
身边的林木森恰好转头看过来,眉目疏朗,唇角含笑。见我发呆,便将掌心覆上我的手背,轻轻按了一按。
我思绪蓦地一沉,旋即笑着回答:“我们,不着急。”
是啊,不着急。
再给我点时间,只要,再多点时间。
放下电话,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林木森,要离开这儿了,真舍不得啊。”
林木森的指尖微微一颤,旋即紧紧握住我的手,淡淡地应着:“嗯,我也是。”
我原本打算,八月底走,先回校办理相关留学事宜,然后去上海参加完何决的婚礼后,就与林木森直接去美国。
然而,仅仅三天后,我们便匆匆离开了腾冲。
孟爽和夏燕出了车祸,一死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