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士贤想不到张关顺居然会说是王源。
“王源?你肯定?”
张关顺点头:“差不多。”
邵士贤:“我要的是一个肯定的答案,你真的看到是王源送来的箱子?”
张关顺犹豫了:“这个……事实上我只看到了他的侧面。”
邵士贤:“为什么是侧面?”
张关顺:“我每天七点上班,那天我晚了十分钟。在离开大门还有七八米的地方,我看见一个男人拖着一个红色的拉杆箱往寺里走。他穿的是王源平时穿的那件僧衣,拖着的是马丰用的拉杆箱,所以我想他应该就是王源。”
邵士贤:“换句话说,你根本没有看到他的长相?”
张关顺摇头:“没有,不仅因为距离远,还因为那时他戴着一副口罩。”
“你说什么?”邵士贤提高了声音,“你说他戴着一副口罩?”
张关顺点头:“是的。”
这已经是第四个戴口罩的男人。
邵士贤:“你后来有没有再看到这个戴口罩的人出来?”
张关顺想了想:“没有。”
邵士贤:“你肯定?”
张关顺点头:“我肯定,的确没有这样一个人出来。”
僧衣和口罩都是可以脱掉的,即使那个人大摇大摆地从张关顺面前经过,张关顺都认不出来。
邵士贤下了车,关上车门。穿过一条窄窄的街道,来到一条大路上。
路的右边有一家小吃店,张鹤就住在小吃店的对面。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张鹤家的门牌上竟然写着“信岚桥501号”几个字。
邵士贤清楚地记得,江霞曾说过,她交货的地点就是信岚桥501号。
江霞在张鹤家门口苦等的同时,张鹤的尸体却来到了江霞的房间。这只是巧合,还是其中另有不为人所知的联系?
邵士贤不得而知。
他打开门锁,推门而入。
张鹤是修电器的,这里不但是他的家,也是他赖以为生的铺面。
房间很大,差不多有三十多平方米,被一道帘子隔成了前后两块。前面用来做生意,各种已经修好和还没修好的电器杂乱无章地靠墙堆着,只留下了一条窄窄的过道,以及过道边的一张工作台。
工作台上有一台拆开的液晶屏,一块绿色的电路板露在外面。旁边摆着电焊、电表等维修工具。
两盏台灯分别从工作台的两边伸出来,硕大的灯泡竟然都是亮的,台面已经被它们照得发烫。
江霞说,那天凌晨,她看到501号内有灯光。
邵士贤将台灯关了,又来到帘子后。
这里有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的衣柜,一台不大的电视,和一些琐碎的生活用具。
大房间后还有一个小间,打开门才发现是厕所,一条长长的橡皮水管插在厕所墙边的水龙头上。
看来张鹤的生活很清苦。
邵士贤坐在张鹤的床上,慢慢地思索着。
江霞第一次来到501号门口的时候,张鹤应该还活着,因为那时房间内有声音。
根据工作台上摆的东西可以推想,也许他当时正在修理液晶屏。
工作台的灯并未被关掉,说明他没有主动离开这里。房间内没有搏斗的痕迹,说明也没有人强迫他离开。
既然张鹤由始至终都在这间屋子里,凶案肯定也是在这里发生的。
但邵士贤却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两样东西。
凶器,打破张鹤头颅的凶器。
还有血,从张鹤头上流出来的血。
凶器是可以被凶手带走的。但是血呢?血是带不走的。
邵士贤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他立刻从床上站起来,走进了厕所。
十分钟后,厕所里传出了他的笑声。
邵士贤蹲在厕所的角落,橡皮管就在他的右脚边。就在距离橡皮管几公分的地方,有一道很不起眼的痕迹,那是一种类似铁锈的颜色。可要是凑近一些,就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虽然还需要经过鉴证科的鉴证,但邵士贤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就是张鹤的血,凶手就是在这里杀害了张鹤。
江霞莫名其妙地坐在审讯室的座位上。
她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她实在想不出邵士贤还有什么必要来提审自己。
同样觉得莫名其妙的,还有坐在江霞对面的邵士贤。
因为他只有一个问题要问,而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仅问题本身莫名其妙,就连想到它的方式也很莫名其妙。
当邵士贤的脚跨出张鹤家的一刹那,这个问题就像一颗子弹一样突然射入了他的大脑,再也挥之不去。如果不知道答案,恐怕他连饭都会吃不下去的。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照进屋子,照在了邵士贤的身上。
他喝了一口酒,终于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出了口。
江霞只稍许考虑了一下,嘴唇就动了。
邵士贤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笑容,看来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的答案,竟是出人意料的有趣。
夜未深,风却冷。
春日的天气本不该这么冷。
天冷,心更冷。
南风晴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捧着杯子,眼睛望着这个城市的灯光。
灯光是璀璨的,可又有几人能知道这璀璨的灯光中,包含了人世间多少欢乐与悲伤?
杯中的咖啡也已冷。
她长长地叹息,如云的秀发像丝绸一般垂了下来。
这几天南风晴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可这样的问题,又怎么会有答案呢?
手机静静地躺在沙发的一角。
邵士贤现在在做什么?
南风晴忽然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再听自己的指挥,她的睫毛闪动,一双大眼睛正看着自己的手机。
手机的铃声一直在响,邵士贤知道是谁打来的。
他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去接。
虽然她曾触及他的底线,但那是无心之过。假如换成别人,邵士贤根本就不会当一回事。更何况,南风晴又的确是为了他好。
他自己都不明白,那天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也许,是因为一件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他真的喜欢南风晴,正因为喜欢,所以才容易钻牛角尖,就更不能接受南风晴在骗他的现实。虽然这是善意的欺骗,虽然这和南风晴对他的感情也完全是两回事。
铃声还在响。
邵士贤终于慢慢地伸出手。
南风晴放下手机,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窗外的夜更深。
天上的明月发出柔和的光,正照在南风晴的窗上。
南风晴看着月光,无奈地一笑。
邵士贤也正靠在窗边,抬头仰望着明月。
就在他触及手机的同时,铃声停了。手机屏幕上只剩下一行冰冷的字,“一个未接来电,南风晴”。
他的手指一直在回拨键上滑动,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去。
终于,邵士贤合上手机,长叹了一声。
两人沐浴着同一轮明月,但他们的心呢?
艳阳,风暖。
春天本又是多变的。
南风晴从自己的诊所出来,叫了一部出租车。
今天又是她去电台做节目的日子。
因为张菲仪的死,欢乐台的气氛略显阴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僵硬的。而宝相大师的坠楼和厉鬼索命,无疑又让这份阴郁蒙上了一层恐怖。
南风晴推开方水乔办公室的门,方水乔正坐在座位上发呆。
“怎么了?”南风晴问,“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方水乔这才注意到了南风晴,她勉强笑了笑:“没事,昨晚没睡好,所以有些累。”
南风晴:“因为张菲仪的事?”
方水乔点点头:“是的。”
南风晴柔声说:“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一定总要认为是自己害死的张菲仪呢?”
方水乔的脸色是惨灰的:“但那篇故事的确是我讲的。”
南风晴:“可写那篇故事的人却是我,真要算起来,我才是最该负责的人。”
方水乔摇着头:“不,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南风晴叹了一口气:“我看你的状况是越来越差了,不如今天请假回去休息?”
方水乔意味深长地一笑:“不用了,以后我有的是时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