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已经离开,休息室里只剩下宝相大师一人。
他慢慢睁开眼睛,面前的电视正播放着娱乐节目,但他的目光却投向了远处,那是一个让人无法触摸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声音既沉重又无奈。好像除了无助地看着之外,再也无力挽回眼前的一切。
距离午夜只剩下了十五分钟,直播即将开始。
“既然门已经开了,那么今晚就用第二直播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宝相大师亲口说的这话。
为了增添气氛,李总今天特别放了大假。不管有事没事,统统回家。
现在整个欢乐台除了第二直播室的门口聚集了许多媒体记者以外,其他地方都是空的。不仅没人,就连灯都没有亮一盏。
邵士贤和南风晴被挤在人群的最外围,因为在这场演出中他们不过是两个闲人。闲人没被赶出去,还能有个观众席,待遇已经算不错了。
人群忽然散开,从中间开出一条小道,当然这绝不是给他们让的。
宝相大师穿着法衣走了过来,他依然神采奕奕,手里拿着捉鬼的法器,步伐沉着而稳健,眉宇间不失冷静与自信。李总左顾右盼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断地挥手致意,充分享受着被相机频闪的快感。
两人穿过小道,在直播室的门口停下来。
小道迅速闭合,就算是邵士贤这样的反应与身手,都没能让他们的站位往前挪动一点。
三个红色的小纸包被放在桌上。
“这是护身符,只要戴在身上就不会有事。”
宝相大师说完这话,拿出一盒金墨和一支毛笔,开始在直播室的门楣上写咒。
方水乔和张菲仪拿起护身符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发白,显然她们心里都非常害怕。周麟则是一副可信可不信的样子,笑着把符插进了上衣口袋。
李总在一旁看着,似乎有些不满:“为什么他们都有,而我没有?”
宝相大师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不需要。”
李总瞪着眼睛:“为什么我不需要?”
“你连这间直播室的门都敢开,还有事情是你不敢的?”宝相大师说,“既然你胆子这么大,何必还要护身符?”
咒语已经写完,那是一种类似梵文的图案,金黄的底色让它看起来不仅庄严,而且充满了神秘感。
“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能从房间里走出来。”
这是宝相大师在关门前,对周麟三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直播已经开始,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直播,欢乐台特别在外面准备了一对大喇叭。悠扬而略带一丝诡异的片头曲,在走廊内慢慢响起。
但宝相大师接下来的行动却让人有些失望,确切地说,他没有任何行动,只是盘腿坐在直播室的门口,甚至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既没有上一次排场浩大的法坛,也没有观赏性极佳的经咒剑舞。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就像是一尊泥菩萨,一动也不动。记者们看得索然无味,李总已经火冒三丈。
他走到宝相大师的身边,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宝相大师过了几秒钟才把眼睛睁开:“怎么?”
李总:“我花钱请你来,就是让你在这里打坐的吗?”
宝相大师又把眼睛闭了起来:“如果你觉得你能自己解决问题,我可以把钱退给你。”
李总额头的青筋都涨了起来,但不等他爆发,宝相大师又说了一句:“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稍安勿躁,等会儿有的是好戏可看。”
李总被宝相大师连抢了两句,觉得很没面子。但要争回自己的威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铁青着脸,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切都很正常。
节目的内容一如既往的精彩,高潮也是一波接着一波。但记者们却已经开始有些无聊,因为他们是来看更精彩的东西的,只可惜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有看到。
各地的奇怪新闻已经说完,黑色幽默和灵异快报刚刚结束,随着音乐的渐淡,《惊魂》——鬼故事即将开始。
今天故事的名字是《火屋》,三个原本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忽然产生了难以解释的误会。有一天,他们来到山上的一间破屋谈判。本想解决问题的三人,却很快在屋内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屋子突然起了大火,其中一人被烧死,而他的鬼魂认定这是另外两人设的圈套。于是,一场复仇开始了……
就在方水乔将这样一个凄惨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的同时,南风晴也注意到,邵士贤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重。
山上的小屋、大火,这两个要素都在邵士贤的催眠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难道这个故事让他联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事?
不等南风晴分析出什么头绪,她就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
确切地说,同时被吓到的人并不在少数。不仅因为叫声又高又尖,还因为之后跟着的三个字:“有鬼啊!”
“有鬼?!”宝相大师睁开了眼睛,“在哪里?”
“在走廊的尽头,有个白影。”说话的人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宝相大师立刻站起来,如风一般冲了过去。宽大的法袍扬起,在他的身后猎猎作响。
还有一个人也动了,动得甚至比宝相大师还快,这个人当然就是邵士贤。
他们就像两支箭一样射了出去,几秒钟后,记者们才反应了过来,纷纷拿着相机蜂拥而上。
邵士贤一直站在人群的外围,所以他现在跑在了宝相大师的前面,距离白影也更近。
世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明明一开始并不占优势的人,反而会因为一些突发的事件而后来居上。什么是优势,什么是劣势,这两者之间很难有明显的界限。
白影的行动异常飘忽,只可以用“不是人”三个字来形容。
邵士贤明明已快追上他,白影却一晃就不见了。再回头时,白影竟出现在另一条道上。
欢乐台办公室的地形本来很简单,但现在却好像变得错综复杂起来。他们已经跟着白影转了几个弯,头都觉得有些晕,突然又有一声大叫响起。
叫声来自第二直播室的门口,声音居然是李总的。
“难道是调虎离山计?!”
大部队回到原地,李总已倒在地上。他双手捂着脸,不停地呻吟。
宝相大师扶起他,大声问:“怎么了?!”
李总慢慢将手移开,额角处多了一大块乌青,竟是手掌形的,就像是有人在手上涂满了蓝黑墨水,然后印在他的脸上一样。
“刚才……刚才你们都去追白影,我就一个人等在这里。没过几分钟,我突然觉得身后奇冷无比,就转过身,竟然见到……”他的发型凌乱,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竟然见到一张惨绿的鬼脸,它披着白色的长袍,还七孔流血……”
宝相大师严肃地说:“你脸上的乌青是怎么来的?”
李总颤抖地说:“是白衣恶鬼打的,它的手掌又冷又硬,猛地拍了我一个巴掌。我倒在地上后没多久,你们就来了。”
最傲慢、最要面子的李总,现在已没有了半点平时的样子,谁都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宝相大师放开李总,对着虚空怒喝:“恶鬼,我本想留你一条生路,但是既然你这样不识好歹,那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他拿出一张宝幡放在右边,幡上绣着太极八卦图案,又拿出一幅卷轴放在左边,卷轴上画有佛教西方三圣,一个融合佛道二教的简易法坛就这样被迅速地搭建了起来。
记者们都激动了,他们终于看到了等待已久的大场面,闪光灯将走廊照得犹如白昼。
宝相大师那宽大的法袍似乎可以藏下任何东西,就在记者们频按快门的同时,戒尺、念珠、令旗、黄符、桃木剑都出现在了法坛上。
第一个被拿起来的是念珠,可惜串珠的线绳很快就断开,珠子也当场撒了一地。接下来的是黄符,黄符的余火已熄,灰烬还未落在地上,令旗就已在宝相大师的手中展开。
但似乎令旗也不能对恶鬼产生太大的影响,因为没过多久,桃木剑就参加了进来。
宝相大师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战况似乎并不乐观。
记者们一边按着快门,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虽然他们都看不到宝相大师口中的恶鬼,但却都可以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宝相大师忽然大喝一声,将桃木剑朝一个方向猛掷了过去,手中的令旗飞快地画着一个“收”字。就在画到第九遍的时候,他开始念咒。咒声越来越响,已接近于大喊。
“诸天神佛由我令,速速收伏恶妖魔!!”
令旗也飞了出去,就像是一支要杀灭眼前这个妖魔的利箭,没入了黑暗之中。
宝相大师的额头上都是汗水,整个人就好像快要虚脱了一样。但他还是慢慢地拿起最后的戒尺,对准令旗飞出的方向,神情凝重地画着什么。
安静,一种让人恐惧的安静。
每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宝相大师,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唯一还动着的,只有宝相大师的戒尺。唯一还响着的,只有喇叭里传来的方水乔的声音。
戒尺忽然被慢慢收了回来,安稳地捧在宝相大师的手中。
宝相大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半分钟后,他终于说了一句话。
“收了,恶鬼已经被我收了。”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相机的闪光灯又亮了起来,李总已整理好了自己的发型,就像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开始挥手致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午夜诡话》的背景音乐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几乎让所有人都定格了自己的动作。
“宝相,你是收不了我的!”那声音既阴毒凶狠,又虚无缥缈,让人摸不着方向,“你非但收不了我,而且还会死!”
“因为……我要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