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生气他凭着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和刺客硬碰硬,也心疼他被伤成这副模样,但她更骄傲,因为她看上的男人,不是个孬种。
即便是投身军营的男儿,也免不得有那么几个胆小懦弱只会说大话的,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可是,在面对生死之时,他没有退缩,即便是受了伤,甚至可能危及性命,他也只是笑了笑,一声疼痛都没有喊过。
这样的男儿,是好样的,也是她孟云裳的。
让她如何不骄傲?
孟云裳看着他略显苍白但仍旧眉目如画温润如玉的面庞,唇角不觉就上扬了,轻声道:“归陌哥哥,谢谢你。”
虽然知晓他听不见,但她还是说了。
谢谢你帮我护住了外祖母,谢谢你如此真心诚意待我。
静默良久,李辛官总算是端着药碗回来了,没好气地塞到孟云裳手里,道:“老夫一把年纪了还得伺候你们这群小孩子,祝这臭小子喝下这碗药就归西!”
“......”
孟云裳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怪脾气,没有说什么,一手微微抬起慕容璟的脑袋,一手就着碗一点一点将药给他灌了下去,然后又用袖子帮他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药汁,才轻轻将人放下,又拢了拢被角,才转头看向李辛官,道:“臭老头,麻烦了。”
李辛官没好气道:“知道麻烦就给老夫离这臭小子远点儿,回回碰上他都没好事!”
孟云裳道:“你别得寸进尺啊,关璟皇子什么事?”
李辛官道:“那又关老夫什么事?大半夜地不睡觉跑来守着这臭小子,当老夫还是二十岁的小年轻啊!”
孟云裳道:“谁让你是大夫呢?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您生来不就是干这个的?”
不得不说,孟云裳心思玲珑不是随便说说的,这句话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话,但偏偏就是让李辛官觉得受用无比,甚至看着床上的慕容璟都顺眼了许多,捋着胡子道:“算了算了,老夫爱幼,免得又被说倚老卖老,你自己看着罢,老夫要回去休息了。”
孟云裳趴在慕容璟床边守了他一夜,直到天边泛白才趴着沉沉睡了过去。
慕容璟醒来时,看到的正是这副画面,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正好打在孟云裳的头发上,染上了点点光晕,不施粉黛的她此时难得地安静又乖巧,少了几分醒着时的灵动活泼,却多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沉稳端庄。
慕容璟看着,没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光滑如玉,细腻柔软,一下子就戳进了他的心口。
孟云裳似乎睡得不大安稳,被他这么轻轻一碰,嘤咛了一声便悠悠转醒了。
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到慕容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脑子一时没有清醒过来,下意识就道:“归陌哥哥,早上......归陌哥哥,你醒了?!”
待她反应过来,一瞬间激动得难以自制。
慕容璟微微颔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甫一有动作,腹部传来的疼痛感就让他又躺了下去。
孟云裳见状忙将他按下,道:“你别动了,臭老头说你身子比常人康健,性情又坚忍异常,这才没有昏睡不醒,但到底是被人捅了一个窟窿,好起来没那么容易的。”
“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孟云裳话音才落,就被另一道声音接了过去。
慕容璟扭头看向李辛官,扯了一抹微笑,道:“还未谢过李老先生的救命之恩。”
李辛官捋着胡子,也看不出他究竟是怎么个想法,只是道:“谢什么?谢老夫没给你的药里下毒还是谢老夫的那些药草没有被这臭丫头一把火烧了?”
慕容璟自然明白他想说什么,看了眼孟云裳,笑道:“都有罢。”
李辛官道:“才保住命就眉来眼去的,当真是世风日下,看不见老夫这个大活人吗?”
孟云裳收回眸光,不满道:“臭老头,你会不会讲话?”
李辛官一把挤开孟云裳,掀开慕容璟的被子就给他检查伤口,分毫不因为孟云裳在场而有所避嫌,一边检查一边回道:“老夫会治病就行,会说话做甚?”
“你轻点”,孟云裳见他下手上药时没轻没重的,蹙了蹙眉,“您老的医术都到了这份上,也该好好研究研究怎么说话了,你在太医院时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小心半夜被人害了。”
李辛官大抵是没办法拿她撒气,所以对慕容璟下手又重了三分,道:“你放心,老夫要是被人害了,第一个肯定去找你,怎么也要让你将四季药歌给背下来,怎的,要不要再背一遍听听,指不定老夫心情好了就赏你几颗上好的丹药。”
孟云裳闻言,一转身就跑了。
他的那些丹药,好确实是好,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怎么用,曾经就有一位达官贵人抢了他传说能强身健体的丹药,结果食用不当,直接一命呜呼了,当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最后还是元帝亲自出面解决的。
所以,他的丹药,她可受不起。
至于背四季药歌,孟云裳觉得,还是保命更重要。
听到孟云裳的跑远的声音,李辛官才得意洋洋道:“跟老夫斗,臭丫头片子还嫩了点。”
慕容璟闻言敛眸笑了笑,他也不知笑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看起来,他的小丫头似乎名声不佳,但似乎,他的小丫头也很招人欢喜。
似乎,整个上京分成了三种人,一种是极其喜爱孟云裳的,一种是极其厌恶孟云裳的,另一种便是普通百姓了。
但无论哪一种,孟云裳都不大放在心上,她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好的也好,坏的也罢,落在她的眼中耳里,都跟隔壁王大娘家的猪下了小猪仔一样,不痛不痒,无关紧要。
这份豁达,便是遍读诗书,行过名山大川的名士都鲜少能有的。
或许,也是因而,他们两个才走在了一起。
他们一样,看不上世俗,不论荣辱,只消人不犯我,便不争,亦不愿抢。
李辛官帮他上好药,一抬眸正好看到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当然,他平时也是这般笑脸迎人的,收与不收差别并不大,但李老先生不满了:“笑,笑什么笑,还有闲情雅致笑,你是不是不知道鬼门关怎么过?”
慕容璟闻声收敛了一些,没有言语。
李辛官又瞪了他一眼,道:“臭小子,虽然你长得勉强,但你这份坚忍老夫还是很欣赏的,这么些年,你还是老夫见过头一个肠子都快被扯出来还能云淡风轻地谈笑风生的。”
慕容璟笑道:“老先生谬赞了。”
李辛官道:“不过,这并不妨碍老夫讨厌你,跟那个臭丫头一样,只会惹是生非!”
慕容璟:“......”
他总算是明白,为何都说他脾气古怪了,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哪句话会惹到他,而且,这人似乎是油盐不进,做事全凭个人喜好。
这样的人,好也不好。
好的是这样的人很有自己的原则和坚守,不好的是,容易得罪人,尤其是像老先生一般还长了一张喜欢得罪人的嘴,就更容易得罪人了。
慕容璟甚至觉得,他老人家能在皇宫待上大半辈子而平安无事,应当是因为他医术了得,元帝不舍得也不敢让他出事。
寿宁宫进了刺客,并且慕容璟替太后挨了刀子的事情就如同一阵风一般,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上京。
也是因着如此,慕容凉邀约孟云裳游上京一事也只能往后推延,一则孟云裳此刻没有那个心思,二则元帝为此大怒,他们也不太敢在此刻骄奢淫逸,极尽奢靡。
关于刺客,元帝派人追查了数日也没个响静,孟云裳对此的看法是:“或许宫里某个位高权重的人呢?”
当然,她这话也只是对着慕容璟说说。
相比于处置李元胜,处置静妃,处置成国公府,在钱财上打压世家的事情,这种事情孟云裳不会没头没脑地就捅到元帝面前。
一来,宫里不是后妃就是皇子公主,尽管她是元帝一手拉扯大的,但亲疏远近摆在那里,没法子越过去,二来,若是真的,便是涉及皇家以及元帝自己的颜面了,自己的枕边人要杀自己儿子或者自己的儿子要杀自己另一个儿子,哪一个传出去都不好听啊。
不管这种猜测是真是假,只要是她孟云裳捅到元帝面前的,加上之前七公主的事情,估计她孟云裳乃至她孟家都要跟元帝生嫌隙的,得不偿失。
慕容璟对此的看法是:“或许,不是宫里的人呢?”
孟云裳将剥好的果子递给慕容璟,觉得这个不大可能,“若不是宫里的人,外面的人很难进来罢?除非有内应......”
说到这里,孟云裳愣了片刻,道:“归陌哥哥,你是说,有内应?”
慕容璟道:“有没有尚且没有具体的定论,但他的目的是皇祖母而非我,如此来说,应当不会是宫里的妃子皇子,毕竟皇祖母没有挡了他们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