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璟话里讽刺地意味甚是明显,莫眉自然听得出来,一转眼又变了脸色,冷哼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依我看,孟云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是欢喜你,至今不见与你议亲,我看八成是觉得消遣你好玩儿罢了,又或许,你比较好拿捏,若是推你上位,或许孟家可以效仿开祖帝谋朝篡位呢?”
她每说一个字,慕容璟的脸色就黑三分,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慕容璟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致,心口的怒火也似乎要压不住了,“您说完了吗?”
莫眉讽刺道:“怎么?心疼了?我有哪一句说错了吗?慕容璟,你真以为皇宫长大的孟云裳是什么良善之辈?真以为在这吃人的皇宫有什么所谓的真情?”
慕容璟合上双眸,紧了紧拳头,良久才睁开双眼,再次看向自己母亲的眸中已然清明了不少,“您何必激我?我有眼睛,自己会看,母亲您若一心向上,该找父皇而不是儿子。”
“慕容璟!你就非要惹怒我吗?”闻听“父皇”二字,莫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整张脸都快扭成了一团,看向慕容璟的眸光恨不得吃人一般。
慕容璟深深吸了口气,没有言语。
她再不济,终归是自己的母亲,他能如何说她?
莫眉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伸手抚了好几下才平了下去,一双杏眸中淬满了厌恶与狠毒,看着慕容璟继续道:“你是我养大的,你该知晓我的手段,要是不想看到孟云裳的尸体,你最好照我说的做。”
慕容璟反讽道:“母亲既然有手段,何不自己谋求荣华富贵,何须用我?”
他当然知晓她的手段,要不是她有手段,他如何能平安降生又平安长大,她又如何能在一堆女人的迫害下活到现在?
在吃人的皇宫里,可没有受宠与不受宠一说,只要触及利益,哪怕一丁点儿威胁都会有人前赴后继地不择手段地也要除掉,更何况是诞下皇子还不受宠的她?
莫眉道:“慕容璟!我劝你不要跟我逞口舌之快,孟云裳身边有什么人你不清楚但我清楚,她是死是活全在你。”
慕容璟勾了勾唇,冷笑一声,道:“母亲怎知儿子不清楚?”
莫眉心头一惊,却并未因此而乱了阵脚,十分镇静地反问:“是吗?那为何那年她会被人掳走?还有,我听闻孟云裳高傲得不可一世,根本不将后宅中的腌臜手段放在眼里,且极为看重家人,慕容璟,你当真确信自己清楚?嗯?”
她看着慕容璟,慕容璟亦看着她,四目相对,波涛涌动,似乎随时都能掀起阵阵浪花。
“母亲好手段,好心机,好城府。”半晌,还是慕容璟退了下来,只是出口一连三个“好”透露出他的讽刺与怒火。
莫眉道:“母亲都是为了你,若是你没有爵位傍身,便是当真如愿娶了孟云裳,她如何能陪你过得这般艰苦的日子?”
突如其来的语重心长的关心,慕容璟只是淡淡地听着,听完才讽刺地开口道:“母亲不必如此冠冕堂皇,您为了谁您自己清楚。”
虽说在皇宫里,她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但慕容璟隐隐能感觉到,他母亲这般做,为的不是他,但至于是什么,他便不清楚了,他这个母亲,藏得太深,城府太重,他甚至不知晓她的身份是什么。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这个母亲,绝不是简单人物,至少,她背后的人不是简单人物,若他孑然一身便罢了,而今搭上孟云裳,他赌不起。
莫眉这回倒是没有恼,伸手想拉过慕容璟的手,却被他躲了开来,眉宇间隐隐有些微怒,却很快被压了下去,笑道:“璟儿说得这是什么话?母亲到底是你母亲,还能害你不成?多大的人儿了,还与母亲置气?”
“......”
对她的喜怒无常,慕容璟更是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每每见她,她总是这般,先是一通怒火发泄,然后再端出一副慈母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向他解释。
这个时候,最好是沉默,因为没有人知晓哪句话会惹怒她,也没人知晓她究竟在想什么。
“璟儿,母亲只是想让你上进,即便不坐那个位置,好歹也要封王拜爵罢?你看看你父皇的几个儿子,除了你,哪个不是王侯,璟儿,你想求娶郡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没有爵位在身,你很难与郡主相守一生的。”莫眉继续苦口婆心地劝他。
慕容璟听着听着眉头就蹙了起来,素日里虽说她也会如此,却句句仍是带着刺,像今日这般温和,还当真是头一遭,听她絮絮地说完,他抬手道:“知晓了,母亲若无旁的事,儿子先行退下了。”
莫眉柔柔一笑,点点头:“去罢,近日天凉,记得多添件衣裳。”
慕容璟肩头微微一歪,显然是被吓到了,却也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归陌哥哥!”甫一踏出房间,慕容璟便看到了冲他笑得开心的孟云裳,微微侧眸看了眼房门,心下微微了然,有些讽刺。
原是做给人看的。
慕容璟上前为她拢了拢披风,道:“怎的来这里了,不是甚好地方,你爱干净,莫脏了衣衫。”
孟云裳道:“我也不想的啊,但是我左等你不回来右等你不回来,反而碰上了慕容凉那个讨厌的家伙,我只好出来寻你了。”
慕容璟心口一暖,问:“来多久了?”
孟云裳道:“没多久没多久,就是将将才到。”
“将将才到就冻得满身凉气,暗暗搓手?”慕容璟捏了捏她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鼻子,宠溺又无奈。
孟云裳嘿嘿一笑,将自己的小手伸了出来,笑道:“归陌哥哥,现在没人,要不你给我暖暖?”
慕容璟闻言眸色微变,似乎是想起了方才莫眉的话,半晌没有动作。
若是放在往日,不消她言说,他早就将她的小手放进自己的掌心了,可是,一想起自己母亲的话,他下意识地就想与她拉开些距离。
女儿家的清白何其重要?
孟云裳举了半天也没见他有动作,只好讪讪地收回自己的小爪子,打着哈哈道:“归陌哥哥,你看你,脸都黑了,不就是与你开个玩笑嘛,又生气了不是?”
慕容璟叹了口气,猛地伸手将她的爪子扯进了自己手中,柔声道:“没生气,归陌哥哥如何敢生郡主的气呢?”
说到底是他过于敏感了,孟家大哥已然答应他二人一处,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何必总要拘泥一些细小的细节,让她伤心乱想,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这般想明白,他握着她的大手又紧了紧,大有一生一世都不放开的架势。
“嗯?”孟云裳先是一愣,旋而笑道:“归陌哥哥,这是你说的,以后不许生裳儿的气,一辈子都不许。”
慕容璟拉着她继续往前走,点点头道:“好,一辈子不生裳儿的气。”
“还有还有,一辈子也只能欢喜裳儿一人。”
“好,一辈子只要裳儿一个。”
“不许嫌弃我不会洗衣做饭,不会穿针女红。”
“不嫌弃。”
“以后我们置办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些花草,养几只羊啊牛啊兔子啊什么的,再添一对小娃娃,一男一女,凑一个‘好’字,男娃娃一定要比女娃娃大,这样以后才能保护好妹妹,就像我大哥二哥一样......”
孟云裳说得起劲,慕容璟就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断她。
她讲述的画面,安静祥和,平平淡淡,坐看云卷云舒,卧看潮起潮落,如诗如画,倒是令人羡慕,无端地就让他生出几分向往来。
慕容璟噙着笑,轻柔地帮她拂去落在肩上发上的落叶,道:“都听裳儿的。”
孟云裳看着他,笑得像个傻子,半晌才道:“归陌哥哥,你真好。”
慕容璟摇摇头,拍拍她的小脑袋,道:“看路。”
“哦!”孟云裳应声转过眸光,由他牵着自己继续往前走,只是一双不安分的狐狸眼总是忍不住往身旁瞟。
这世上最好的男儿就在她身边呢,想想就觉得骄傲。
二人回到寿宁宫,慕容凉还坐在大殿与太后说话,孟云裳头都没抬,只听着声音就觉得不舒服,但人是太后请来的,她也不好开口赶人走。
慕容璟中规中矩地抬手见礼,“皇祖母,十三皇弟。”
这一回,太后倒是没有故意无视他,还甚为关心地问了一句:“回来了?”
大抵是孟云裳在场的缘由,这一问让慕容璟生出几分受宠若惊来,忙道:“是。”
太后点点头,没打算再说什么,一抬眼兀地看见了他额头淡淡的淤青,两抹垂下来的发丝堪堪挡着,若隐若现的,倒是不易让人发觉,眸光微微有些下沉,道:“你额角是怎的了?”
这一问再次问得他受宠若惊,抬了抬手正准备回话,却被孟云裳给伸手掰了下来,盯着他的额头看了良久,问:“这是谁弄的?他们又欺负你了?都当本郡主的话是耳旁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