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互相依靠着，呼吸相闻，彼此都在静默。
穆遥忽然一动，顾林珏看过来：“怎么了？”
“我忽然觉得不公平。”
顾林珏用眼神传达疑惑。
“林珏哥哥，你好像从来没说过喜欢我……”穆遥说。
顾林珏一愣，随即笑道：“喜欢不是靠说出来的。”
穆遥抿了抿唇，反驳道：“那你为什么问我？”
就在刚才，她还在他的询问下表了一波白。
顾林珏笑了一下，眼中的墨色铺陈开来，像是即兴绘出一副写意山水，笑意流转，清雅自成，又带着微微的得意风光。
穆遥“哼”了一声，说道：“我记得你以前对跟你表白的人很残忍的啊。”
年少时候，穆遥和顾林珏放学一起回家。顾林珏有时候出来的早，就在校门口等她。
她走出校门刚刚看到他，还没来得及满心欢喜地奔过去，就见一个女生抢先一步。
顾林珏面无表情地听女生结结巴巴地说完话，转眼看见穆遥，脸上冰山融化，微微笑了笑，一直偷偷看他的女孩一下子涨红了脸。
穆遥走近，却听顾林珏跟她说：“对不起，我不打算在这时候谈恋爱。”
他的声音清淡，可是一字一句都锋利，女孩紧咬着牙，还是抑制不住眼泪奔流。
顾林珏还看了穆遥一眼，可她当时也刚刚遭受表白失败的打击，只顾着感同身受地替女孩伤心，完全没体会到顾林珏这一眼的深意。
现在提起这事，穆遥仍然唏嘘道：“人家女孩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来表白，你真是伤透了人家的心。”
顾林珏皱着眉仔细回想，对那个女生没什么印象，倒是想起另一桩：“我那时候看见你，怕你误会，所以态度坚决地拒绝了诱惑。”
说完，他挑眉看向她。
穆遥想起他看自己的那一眼，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猝不及防的一波欢喜让她禁不住揽着他的腰笑起来：“那欠你的给你补上——”
穆遥贴近他的耳朵欢快地嚷：“顾先生你很棒棒哦！”
顾林珏点点头，十分满意地把她揽紧。
她能懂得他的心意，那就可以了。
那个表白的女孩已经记不太清晰，和他不知放到哪里的情书一样湮没，像是灿烂时光中一点背景和点缀，可她也许是另一个故事的主角，在那里有自己的悲欢际遇。
可那又如何呢？与他无关了。
对于顾林珏这样的人，表达爱意都是在行动上，言语上倒是惜字如金。
穆遥后来慢慢摸清，发现自家丈夫其实完全不是一座冰山，就是个有些闷骚的男人。
“我曾经觉得你一直把我当妹妹。”穆遥有些不平地说道。
顾林珏轻笑道：“我一直以为，对于成为夫妻这件事，你还不能接受。”
他转过身，四处寻找什么。
“怎么了？”
“我的外套呢？”他问道。
穆遥下床去给他拿过来。
之前几乎被雪浸得全湿了，刚刚才烘干。
顾林珏冲她笑了一下，伸手往衣服内兜里面掏。
他忽然动作一顿，说道：“遥遥，你先闭上眼睛。”
穆遥好奇地问他：“到底是什么啊？这么卖关子？”
他抿唇笑笑，也不讲。
她只能乖乖地闭眼等待。
片刻后，顾林珏温暖的手拉住她的，慢慢打开她的手心，往里面放了个盒子。
穆遥收回手，手心躺着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她隐隐有些预感，还是努力压抑着怦怦直跳的心动作缓慢地打开，眼中光芒大盛的同时，只听她雀跃地惊呼道：“这是，戒指?”
一直在观察她表情的顾林珏欣然点头：“我在德国的时候请人做的。”
他低下头，嘴角挂着怅然的笑容：“本来打算回来之后给你个惊喜，结果坐了最早的飞机回来，从中午等到半夜，才等到你。”
他当时其实已经有些生气，于是便堵着一口气不肯一见面就给她，结果一个推迟，就推到现在，几乎要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了，才能让戒指戴到她手上。
穆遥嘴角带着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意，抬头看了看顾林珏，他正好挑眉看过来。
穆遥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就把脸埋到他的肩膀里偷笑。
“还算是有诚意的道歉。”顾林珏双手抱着她，说道：“还好，还不算晚。”
总归是送出去了。
都说无名指直通心脏，他总算能把她的心套牢了。
顾林珏拿起戒指，郑重其事地给她戴上，和她抵着额头低声说：“遥遥，对不起，我还欠你一场婚礼。”
婚礼是每个女孩的梦想，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成人礼。
穆遥说：“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我并没有那么在意形式。”
顾林珏伸手捏捏她的脸颊，笑起来。
虽然是一场简婚，可承载的是两方积蓄已久的深情。
圣经里说，若把婚姻看做约，看做信仰，基于婚姻来探寻自我，万事总会有解决办法，热情的爱与炽热的信任，构成婚姻的要素，他们都已经具备。让爱成为盔甲，而不是弱点，让他们成为战友，彼此依靠彼此信赖，互相进步互相扶持，让共筑的家成为避风港，他们在里面会觉得安全满足，面对生活的重重磨难可以变得更加勇敢坦然。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太阳出来，村长已经组织村民上山扫雪。
承蒙村长照顾，既然住在这里，当然也要尽一份力量。
穆遥和顾林珏戴着帽子手套，也跟上了扫雪清路的大队伍。
两个同事看到他们一起走出来，她们性格爽朗，见面就毫不客气地揶揄道：“怪不得前边大妈都说得热闹，原来真是个大帅哥，还对你这么好，穆遥你找老公的眼光怎么这么好？”
穆遥笑道：“我们以前是邻居。”
“噢噢，果然嘛，我就说脱单要趁早，要不然好的早就被抢没了。”一个同事感叹道。
几人这么说笑着去扫雪。
“哎，也不知道总部那边怎么样了，”一个同事直起身歇一会儿，一边捶着酸痛的腰一边说道：“听说佳成那边逼得挺紧。”
“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大企业越做越大，压得小企业都没有生存空间。”另一个同事说道：“小企业起步难，阻力多，说到底都是缺钱的事。公关传媒，市场营销，技术研发，哪一样不需要钱？没有家底，从银行也借不了多少钱，拼资本的时候肯定吃亏。资金链一断，整个就垮了。”
以辰启的发展势头来看，佳成自然要趁它还没发展到足够有威胁性的时候打压，大企业自然有拼资本的底气，也知道小企业受不了这样的持久战，所以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商战模式。
而辰启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就在于研发创新能力。技术研发在辰启的财务支出中占很大比例，这样的研发投入虽然给辰启灌注了不断创新的活力，让它能够迅速崭露头角抢占市场，收获大批新兴用户，但也让辰启承担着很大的风险。
不是所有的研发都能有与投入相应的成本，往往有些项目在吸收很大的前期投入之后才发现无法继续进行，或者已经失去了它原本该实现的效益，只能半途弃置，这意味着之前的所有投入都成为沉没成本，也把原本就在艰难增长的利润额拉到了负值。
她们忧心忡忡，既担忧行业不健康发展的未来，也担心辰启步履维艰的现状。
穆遥看了一眼在一旁安静铲雪的顾林珏，压低声音问道：“林珏哥哥，她们如果知道你就是雪中送炭的金主，你说会有什么反应？”
顾林珏抬头看向她，淡定地回答说：“我只是代理人，真正的投资者是别人。”
洁白的雪面像是拍戏时自带的白板，温暖的阳光被反射回来，映衬得顾林珏一张脸玉一样莹白，更显得一双眼睛黑漆漆，深沉而有神。
穆遥也蹲下身，帮他把刚刚从树枝上落在肩头的雪拍下去，问道：“那真正的金主是那个酒吧老板吗？”
顾林珏微微惊讶地看向她：“怎么猜到的？”
穆遥微微得意地瞥了他一眼：“我也是在职场打拼的人，总要有点看人的眼力，你那位朋友一看就不简单。”
黑色是世上最复杂，也最单纯的颜色。
它吸纳光芒，隐藏在暗角当中，可有着令人不得不瞩目的深邃。
料峭和冷漠之外，它又是能吸纳热度的颜色变得温暖，简直就是矛盾的综合体。
穆遥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顾林珏点点头：“他当时有事情，脱不开身，所以只能我去。算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忙。”
穆遥说：“我之前去看江小姐的时候遇见过他。”
稍一回想，就能想起那是祁苍给他打电话责备他冲动结婚的那天。
顾林珏问：“他说了什么能让你对他这么印象深刻？”
“他跟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穆遥说：“但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顾林珏摇摇头：“他要是听到你这么评价他，一定会笑死。”
从没人说过他是个好人，在他父母眼里，这孩子是个累赘，出身桫椤区，几乎被看作是垃圾，他走出来之后，是个混小子，现在，也是个手持兵刃，身染鲜血的人。
穆遥想起什么，忽然问道：“林珏哥哥，我好像很少听你说起过你的父亲？”
顾林珏扫雪的动作一顿，他很快就把雪扫到路边，直起身四下看了看，说道：“遥遥，我们去那那边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