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出了庄园，远远看到杨康倚在车头，望着万千星辰凝神。
月色茫茫笼盖四野，庄园地势偏高一些，以天幕为背景，男人如同屹立于天地之间。
淡淡月华笼罩着他，烟灰色衬衣质地优良，熨贴在身上，勾勒出一副好身形。
“谢谢你，等我这么久。”路遥走上前，感激地说。
杨康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天空，“看看。”
路遥仰起脸，除了星星，就是一轮半圆的月，她有点茫然，“看什么？”
“这是猎户座，这是织女座，还有人马座……”杨康兴致盎然地给路遥介绍，“你看那几颗星星连起来，像不像弓箭？”
路遥认真看了看，肯定地回答：“看不出来。”
“呵呵。”杨康对于路遥的直白早就见怪不怪，他收回视线，“我弟弟很喜欢研究星座，小时候总是缠着我陪他辨识各种星座，结果我后来看得比他清楚。”
“哈哈哈哈！”虽然星座不好玩儿，但路遥却被这个故事给逗笑了，她扭头看着杨康，“你们兄弟俩感情很好啊。”
“嗯，当初我去法国，也是为了他。”杨康若有所思地回答。
在与路遥四目相对的瞬间，好像有一丝奇怪的电流从他心上划过。
路遥明亮的眸子里月光潋滟，像经过清泉浸染，不惹尘埃不沾世俗，偏偏她又身处漩涡之中，独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杨康许久不曾有波澜的心中，宛若有清风拂过，荡起细小涟漪。
“我也有个弟弟，所以才会特别关注这种……互动。”路遥解释了一下。
“嗯，我大概知道一些。”杨康坦率地说。
路遥笑了笑，“你们做律师的，是不是也会先调查一下委托人的背景？”
“会的。”杨康如实相告，“只不过我们的调查是基于维护自己的权益，毕竟要先保全自己。”
“呵呵。无所谓。”路遥洒脱地说，“走吧，起风了。”
“好。”杨康为路遥打开车门，等她坐进去，才回到主驾。
路遥的脚被高跟鞋磨出血泡，她忍着，闭目靠在座位后背，杨康打开了按摩功能，轻轻柔柔地，很舒服。
等她被叫醒时，发现又到了之前和杨康来过的那家餐厅。
“你今晚没怎么吃东西，有兴趣尝一碗面么？”杨康笑着看她。
路遥有些疲倦，“可以拒绝么？”
“当然。只是路过这里，我突发奇想了。”杨康目光从容，纵然被拒绝也没有表现出尴尬或是歉意。
路遥想了想，这里的确是回酒店的必经之地。
“突然想起来我们在宴会上的约定，这碗面我不想拒绝了。”路遥清醒了些，肚子有隐隐的不适感。
“对，我们还有话没说完。”杨康点头附和，煞有介事的样子像是在接受路遥给的台阶。
聪明人之间一点就通，不需要把话说明白，彼此却懂得对方心意和幽默，这很难得。
路遥忍着脚掌的痛，款款步入餐厅。
此时的餐厅内空无一人，杨康只打开座位附近的几盏灯，点点光晕营造出浪漫意境。
“稍等。”他安顿好路遥，并沏了壶红茶，便进了后厨。
在路遥的左手边，是一道水族箱做成的墙面，水族箱大概有十几米长20公分宽，里面有惬意的热带鱼缓缓游动，还有色彩斑斓的小虾，造型奇怪的小螃蟹。
路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族箱里的小生物，看它们靠近又游走，或者就浮在水中一动不动，像是进入了另一层空间。
直到杨康端着面回来，她还在对着那些小虾米发呆。
杨康轻轻把面放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要不是怕面坨了影响口感，我是不想打扰你的。难得有人和我有一样的爱好。”杨康在路遥对面坐下来，自己面前也有一碗。
路遥好奇地问：“什么爱好？”
“看鱼啊。”杨康答。
“我是今天才发现自己有这样的爱好。”路遥低头看向碗里的面，一丝清香扑面惹来。
清汤上面浮现一点点油花不至于让人反胃，骨瓷面碗晶莹剔透，细细的肉丝和青菜与白色面条缠绕在一起，单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我们广东人很喜欢吃宵夜，也不见得非得是什么山珍海味或者鱼啊肉的，只是暖暖胃就很舒服。尤其是我们这种经常熬夜的人。”杨康挑起碗里的面，看了看路遥。
“嗯，我有点理解为什么吃一碗面心情会好了。不过，你常吃宵夜的话，怎么没有发福呢？”路遥笑着聊。
“哈哈，回家还是要运动一下的。”杨康笑起来的时候，嘴周会有两条笑纹，并不显老，倒是显得很姓感。
“晚上还要运动？”路遥有些惊讶。
“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锻炼一下会睡得比较踏实。”杨康埋下头，语调轻松。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在深夜和异性这样舒服地吃一碗面了。
这些年的独居生活，让他几乎都忘了该如何与异性单独相处，因为这样，在几次相亲时，他还闹了笑话。
想到这里，他浅浅笑了一声。
路遥捕捉到这个细节，抬头看着他问：“笑什么？”
“我想起之前相亲的事情，忍不住想笑。”杨康直接回答。
“你还相过亲？”路遥再次诧异。
“怎么？不可以？”杨康反问。
路遥摇头像拨浪鼓，“不是，你这么优秀，我以为追你的女孩子蛮多。”
“这话倒是不假。不过，聊几句就没得聊了。父母着急，总会拜托亲朋好友帮忙物色人选，有时候熬不过，就得见见面。”杨康直言不讳，耸耸肩，“我是不太懂女孩子的心，经常会错意，要么就是不知所云，她们会觉得我……无趣。”
“不会啊，怎么可能？你很有趣。”路遥很认真地否定。
“所以我才忍不住想笑。和你在一起，好像不同了。”杨康说得云淡风轻，可路遥却意识到了言多必失。
她埋头吃起了面，竟发现面条的下面还有玄机，哦，原来是碗云吞面。
小小的馄饨被薄薄的面皮包着，咬一口，肉香四溢，香而不腻。
路遥最后连汤都喝得干净，胃里舒服地一塌糊涂：“杨大厨，这高汤总不会是现熬的吧？”
“我让后厨准备好的。”杨康答。
路遥有点不自在，直问道：“你料定我会来？”
杨康笑着看她，看到她有些心虚，“不，本来是计划和杨逍一起的，他却佳人有约放了我的鸽子。”
“这样啊。”路遥心想，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你手艺可真好，我从来不知道男生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馄饨。”
“小时候父亲常做给母亲吃，后来他要远行，怕母亲嘴馋的时候吃不到他的手艺，就精心传给了我。”杨康说起父母时，眼神里有温柔的光。
路遥一眼就能看出他生活在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里，父母恩爱和睦，兄弟手足情深，多好啊。
“难怪呢，原来这里面有爱的味道。”路遥感慨。
“是，我父亲是一位船长，他总是一出海就很久，母亲身体不太好，需要人照顾，这责任自然就落在我们兄弟两的身上。其实生儿子也不错的，哈哈哈！”杨康谈及家庭时，总是开心的。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路遥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羡慕和失落。
他在心里责怪自己得意忘形，不该说这些话勾起路遥的伤心事，于是忙转移了话题，“现在可以告诉我童话故事的背后是什么了么？”
路遥在他的引导下把心情切换回来，眼睛弯下来，“你还没说我应该是怎样的人？”
杨康恢复专注认真的眼神，“你太现实。”
“嗯？”路遥听不出来这话是好还是坏。
杨康不吝解释，“你把许多事看得太透太悲观，不愿意争取也不喜欢辩解，爱亲人朋友胜过爱自己。”
“这是我么？”路遥觉得这个评价有点熟悉。
“不是么？”杨康问，“你的底限并不是你自己。路遥，你要学会爱自己，首先就要明白你想要什么，而不是被人推着向前走。很多事情，你应该主动一些。”
路遥沉默，回想过往，好像真是这样。可是杨康和她才接触多久，怎么就如此了解自己？
“是不是我真得很蠢，蠢到让人一眼就看透在想什么？”她把杨康当成了一位兄长，向他请教。
杨康目光深邃，“不，你只是缺了几副‘面具’。”
“面具……”路遥回味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
杨康点破不说破，笑着问她，“我说完了，该你了。”
路遥微微一笑，“那我说了，你就权且一听吧，真实与否无从考证。据说在原版的《白雪公主》里，一次次不择手段要杀死白雪公主的，并不是她的继母而是她的亲生母亲，最后救了白雪公主的也不是年轻英俊的王子，而是她从国外征战归来的父亲。还有，《杜松子树》里面有一只小鸟唱着‘我的妈妈杀了我，我的爸爸吃了我，我的妹妹小玛丽啊，捡起我所有的骨头，包在绸手绢里面，埋在杜松树下……’还有《灰姑娘》，为了能穿上王子手中的水晶鞋，灰姑娘的一个姐姐切掉了脚趾，另一个削掉了脚后跟。”
说着说着，路遥就看到了杨康望向自己的复杂眼神，她停下来，问：“吓到你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