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的问题让贺行之沉默了许久。
这对两个人来说,是一道答案不同的选择题。
更像是一道无解的题。
“对不起,路遥,她是我母亲。”贺行之俯首良久,终究是做出了选择。
这自然也在路遥的意料之中,贺行之当面这样说了,她反而有些释怀,心中清明了许多。
她抬腿下床,扶着床沿站起,贺行之没有来扶,就坐在床沿看着她,瞳仁好似蒙了一层浮沉。
“贺行之,我知道你有很多手段,但是我劝你,不要打证人的主意。否则,你也要坐牢的。”路遥威胁。
贺行之凝视她,杵在身旁的胳膊上,青筋暴突。
他极力地克制住身体里咆哮的野兽,表情平静,目光深沉。
这个在威胁他的女人,是谁?那目光和神情,怎么突然这样地陌生?
如果说当年乔苍的死造成的是一场误会,那么楚婵娟的死是什么?
是一场欺骗,是一次瞒天过海,是他和路遥之间无法越过的鸿沟。
当年乔苍的事,他还有机会解释,他还能翻盘,还能重新获得路遥的信任和爱。
可现在,他无从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眼前的路遥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远到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她了。
一步之遥,跨越的不是千山万水,而是前功尽弃,是永失我爱。
因为千山万水尚有尽头,有踏遍的那一天,可他们之间,不会有了。
除非,死人可以复活。
贺行之在沉默中看着路遥一瘸一拐地向房门走去,人生中第一次觉得疲惫。
这种疲惫不是身体的,而是好像所有努力都白费,你再怎么强大,也终有一个时刻,得不到你想要的,留不住你想留的。
就在路遥准备打开门锁的时候,她身后传来一个清晰的,深沉的声音。
“遥遥,如果用我的命来替我母亲赎罪,你愿意原谅吗?”
路遥感觉自己像被雷击中,脑袋一度空白一片。
她不敢回头,她害怕看到男人脸上的表情,更怕自己心软。
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一定在此之前考虑了很久吧?
可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是不可能心软的!
路遥背对着贺行之,冷冷地说,“人如果是你撞的,我没有意见。”
“如果我死了,她会很痛苦,这种痛苦,一定会超越你现在期待的结果。”贺行之的这番话,让路遥刚才的犹豫顷刻间化为乌有。
也许贺行之的本意是让路遥体会到报仇的快意,又能保住江亚蓉的性命,亦或免去牢狱之苦,然而在路遥听来,这是一个商人在和她谈条件,讲利弊。
她的眼眶不再酸楚,终于能笑着转过头。
“不,我要的结果才是我想要的,你说的这些,只是你想要的。牺牲自己拯救母亲,很伟大,可我并不感动。”路遥说完,头也不回地开门而去。
贺行之在房门关上的同时,狠狠砸向身侧的墙壁,天花板上的灯晃了几晃,隔壁有人忽然尖叫,“地震了!”
他忽而向后躺下去,重重砸在地板上,后背磕在床沿缓冲了一下,却造成淤青一片。
眼前都是路遥的脸,笑得哭的发怒的,害羞腼腆无奈的,最后竟然汇成一张最为冷漠的。
等鲁宁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高烧昏迷了过去。
去医院的路上,鲁宁给蒋剑豪打电话,对面过了好久才接起来。
“蒋医生,贺总他自从南非回来就一直持续低烧,现在突然高烧昏迷,还受了伤,你能不能亲自过来帮他看一下?”鲁宁看着担架上贺行之苍白的脸,竟也有些害怕。
他最近经常关注新闻,知道埃博拉疫情肆虐,虽然贺行之回国时做了检验显示没有感染,可众所周知病毒是有潜伏期。
这很麻烦,若是真得携带病毒入境,恐怕……会被隔离。而现在,时间对于大家来说,是何等珍贵!
“鲁宁,我正在南非,参与无国界救援。这样,我给你一个专家的联系方式,你找他,他在这个领域是权威。”蒋剑豪那边声音嘈杂,听起来很忙碌。
“好的。”鲁宁并不知道蒋剑豪去了南非。
实际上,蒋剑豪起初听到梁童要去,想都没想就报了名。可没想到的是,梁童在临行前一刻被警方带走,而蒋剑豪却来不及取消行程。毕竟救援不是儿戏,如果不是极其特殊的原因,不能想去就去想回就回。使命感,对于医生而言,是至高无上的。
现在他人在南非,经历疫情战乱,看到无数家庭分崩离析,人命如草芥,亲情爱情都敌不过一个“活着”。他好像看开了些东西,对于某个人和某件事的执念渐渐被冲淡。
挂断电话后,鲁宁收到蒋剑豪发来的专家联系方式,忙致电过去说明情况。
贺行之昏迷了一路,快到医院时,鲁宁忽然看到他逡干的嘴唇翕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鲁宁凑到他嘴边,竖起耳朵仔细听。
“遥遥。”贺行之在昏迷中仍然念着路遥的名字。
鲁宁一声叹息,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程度,好在两人还是假离婚,不管怎么说也还是夫妻。既然是一家人,这件事总是能妥善解决的吧?他心里这样想。
贺行之很快接受了治疗,检查结果出来,是自身免疫力低下加伤口感染造成的高烧,高烧也是身体在对抗外来侵略的反应,医生让鲁宁不要担心,经过治疗后人很快就会醒过来。
鲁宁不敢把贺行之的病情告知贺家的人,他思来想去,还是给路遥打去了电话。
路遥自从回到房间后,就把自己用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缩成一个球窝在床上。
她逼迫自己不要去想贺行之,而是把方向转移到楼梯间里出现的那群跟踪者到底是谁的人?
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似乎只能是贺家的人吧?难道贺家除了贺行之,还有其他人想抓到王强?可这说不通啊,难道他们的目的不应该是一致的吗?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手机又响起来。
这大半夜的,会是谁来的电话?
路遥从被子里钻出来,便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鲁宁的名字。
她犹豫再三,接了起来。
“夫人……少爷高烧昏迷,现在在医院,您能来照顾他一下吗?他在昏迷的时候还念着你的名字。”鲁宁打出感情牌。
路遥听到贺行之高烧入院,起初并不相信,刚刚还好好的,能打能抗,怎么就一下子病了?
可鲁宁并不是会和她耍这种小心机的人,而贺行之在这种时候应该也不会使这样幼稚的招数。
那就是真病了。路遥心想。
“医院有医生护士,还有你,我就不过去添乱了。鲁宁,以后不要再叫我夫人了。”路遥的口吻在鲁宁听来,很绝情。
他抿紧了唇,看着病床上状态不佳的贺行之,低低道了声:“是。”
难道真得就这么结束了?他电话还擎在耳边,就看到贺行之掀开了眼帘。
贺行之第一眼便看到鲁宁在外面,伸手朝他挥了挥,示意他进去。
鲁宁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开门,走到病床旁,想要问候一下,却被贺行之先开口。
“鲁宁,让花青去找王强,开庭前必须把人找到并且送出去,记住,不惜一切代价。”
鲁宁欲言又止,最后只点头说了声:“是。”然后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