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还在响,杨康没有看窗外,视线落在路遥手上。
路遥愣了片刻,预感到若是不接电话,贺行之一定会进来。
她在铃声即将结束时划开,轻声道:“喂。”
“在哪里?”贺行之就在外面站着,看着里面的路遥,问她在哪里。
路遥如实回答:“在一家西餐厅,不知道名字。”
“出来吧,我们谈谈。”贺行之说完,又追加了一句,“当然,我也可以进去。”
“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路遥抗拒和他见面。
“是么?”贺行之说着就迈开了步子。
路遥眼见他从窗外走到门口,旋转门转动,服务生微笑迎上,“先生不好意思,现在已经过了午餐时间。”
贺行之置若罔闻。
杨康顺着路遥的目光回头望去,贺行之已经快要走到他们面前。
路遥一颗心倏然加快跳动,她没想到贺行之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
她强迫自己镇定,不要受他影响,也告诫自己,只要把脑海中演绎过N遍的会面情景重现就可以了。
她不是没有准备,自从决定委托律师打这场官司之后,几乎每到夜深人静时分,她都会思考与贺行之见面的无数种可能。
她当然清楚,贺行之总归是要回来的,只是没想到如此突然和迅速,这有些打乱了她的计划,并且会让官司变得棘手。
杨康比路遥先一步做出反应,他起身伸出手,“贺先生,你好,我是杨康。”
贺行之淡淡的眼神看他,又轻飘飘落在路遥脸上,“我找她。”
如此无礼傲慢,肯定让人不舒服,但杨康没有计较,而是直说:“我是路遥的代理律师。”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你有话对我说。
贺行之仍是不理,瞟了路遥眼前的粥碗,后槽牙暗暗紧了紧,继续看着路遥道:“几日不见,和我说话都需要借律师的口了,嗯?”
就算是再大度,面对贺行之一而再的无视,杨康也感觉到了难堪。
这时,路遥迎上贺行之的视线,强调道:“是的,有什么事请和杨律师谈,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方便单独聊天。”
贺行之的表情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然而一股肃杀之气却隐隐约约地流露着。
“我们现在的关系?”他好似在回味和揣摩这几个字,“什么关系?”
“原告和被告家属的关系,原告和目击者的关系。”路遥坐着,仰视面前的男人,毫不畏惧。
“还有呢?”贺行之沉声问。
“没了。”路遥回答得干脆,“对于案件,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和杨律师谈。”
“好啊。”贺行之说着,单手便将身后餐桌旁的椅子拎过来,重重放在路遥和杨康中间的座位处,直接坐下来。
他看着路遥,却是对杨康说:“杨律师,你这场官司的胜率有多少?”
“百分之八十。”杨康坐回自己的位置。
“那你可是谦虚了,我觉得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能赢。”贺行之一席话,让路遥心生警惕。
如果说杨康不了解他情有可原,那路遥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话中有话。
贺行之什么时候真心实意称赞过别人?更别说和他对着干的人。
果然,在杨康思考这句话意思的时候,贺行之再度开口,“但是我的百分之一会让你的百分之九十九变成0。”
杨康顿时就明白了,但只是浅笑道:“贺先生说得对,胜率只有百分之百和百分之零两种可能。”
路遥也听懂了这句话的涵义,那就是成王败寇,所谓概率不过是给人增添自信的障眼法,尤其是在只有一次机会的时候。
“为什么我们不能让你的百分之一变成0呢?贺总,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说出这种凌驾于法律之上的言论?真相不是已经在你眼里,在你心里,在你的大脑里了吗?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都无动于衷,现在还能来找我谈判的?!你有什么资格!”路遥一番话堵得贺行之哑口无言。
同时,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路遥变了。
这变化就如同将盛开的花朵放入毒液中进行了淬炼,出来后已然变得百毒不侵,甚至还带了攻击性,具备的不仅仅是观赏价值。
贺行之下颌紧绷着,与路遥四目相对,彼此都不退让半分,好似要比拼谁先回避对方的目光。
路遥眸中的火光渐渐隐去,她不能再看那双太过幽深的墨色眼眸,她怕心底的怒火会被它们吞噬。
她抓起包,率先起身,“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杨律师,我们走吧。”
杨康隐隐含笑,商务化地对贺行之道:“贺先生,我们法庭见。”
“嗯。”贺行之依旧坐在凳子上,淡淡应了声,丝毫未动。
路遥要想出去,必须从他所在的通道经过,可这里坐了一个人,就堵住了路。
“麻烦你让一下。”路遥不得不张口。
贺行之不动声色,头也不抬,“你现在这么厉害,自己想办法。”
路遥没想到他会这么耍无赖,放眼四周,就把视线落在桌子另一侧用于分隔进餐区域的雕花栏杆上。
她直接抬腿想要跨过栏杆,但是栏杆有多半米高,她穿了一条阔腿裤,有些不方便。
这时,杨康的手伸了过来,他人已经到了栏杆的另一侧,在接应路遥。
路遥感激地冲他点点头,右手自然地握上了杨康的手,小心翼翼跨过栏杆。
杨康有些同情地看了眼贺行之,颇有些戏谑地说:“贺先生真是童心未泯。”
路遥则连看都没看,径直走出餐厅。
贺行之目送两人离去,又透过窗户眼看着杨康体贴地为路遥打开车门,路遥自然地坐上副驾驶的座位……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餐桌上缓慢地一个个敲打着,墨色瞳仁深不见底,周身的气焰让服务生们都不敢轻易靠近。
“这是怎么回事?是杨总的情敌吗?”
“好帅啊,我不行了我要窒息了,快帮我打120。”
“我要死了要死了,你看他为了女人生气的样子,好man啊!”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刚才为杨康上菜的男服务生不屑地看了身边的女同事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贺行之身上,“真是个完美的男人!好喜欢哦!”
贺行之起身,那盛粥的骨瓷碗在灯光下白皙透明,此刻却分外眨眼。
很好,才一个月的功夫,翅膀就硬得能飞了嗯?外人煮的粥,就那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