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听了贺行之的言辞,不服气地回敬,“哈,听你的意思,还以欺骗为荣了?以爱之名去说谎就值得被原谅?”
贺行之脸上的浅浅笑意骤然褪去,取而代之是一副认真严肃的面孔。
他浩瀚如夜空的眸子锁住路遥冒着怒火的瞳孔,问:“路遥,你骗过我吗?”
路遥,不答。
骗过吗?好像有吧?但具体又想不起哪桩哪件,似乎有时候随口就会冒出一句谎话啊。
那说谎的原因呢?是为什么不敢讲真话呢?
她能想到最近的一件事,就是告诉贺行之,她接到的老夫人的电话是顾胜楠打来的。
也许,他说得对?
“如果你要骗我,就一定要彻底一点,不要让我戳穿,这才是一个伟大的谎言家。”路遥觉得自己在辩论环节,永远没有赢贺行之的可能。
贺行之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决定不再探讨下去。聪明如他,又怎会不知道,谎言一旦出现,就会无止境地蔓延下去。
他故意打趣,转移话题:“既然回来了,就快些准备入职图灵。不然,在家呆久了想去当狗仔怎么办?”
“哼。”路遥不屑于和他理论,知道他在取笑自己偷拍陈见川。
“路童的瑞士签证已经办妥了,那边的福利机构条件不错,你如果不放心,我可以先陪你去看看。”贺行之话锋一转,找了个路遥愿意跟他聊的。
路遥心里一暖,没想到贺行之还记着这件事,“不用麻烦你了,我到时候过去看看就可以。”
贺行之微微沉吟,“不过,你让他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对他而言不见得是好事。”
“他现在这个状态,在哪里都一样。”路遥坚持。
“你确定他不会留恋这里?”贺行之深谙路遥的想法,可又不想干涉她的决定。
“不会。”路遥不相信路童会对外界的人和事情有感情上的羁绊。
她完全听医生的建议,认为路童离开后可以很快适应新环境,毕竟对他而言,哪里都一样。
贺行之见她执意如此,只说了句“好吧”。
鲁宁开车过来后,贺行之让他把路遥送去毓秀山庄。
“那您自己开车去总部吗?”鲁宁问。
“嗯,送遥遥过去后,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给我电话。”贺行之嘱咐鲁宁。
“好的少爷。您快去吧,董事会的老家伙都快打起来了。”鲁宁愁容满面地说。
“嗯。”
贺行之换好一身正装,风华正茂的样子,令似火的骄阳都黯然失色。
他亲自为路遥打开车门,看车子缓缓驶离。
通往毓秀山庄的路上,路遥问鲁宁:“董事会因为什么打起来?”
“非洲那边的工厂发生暴动,工人罢工,要求涨工资。而且原材料供应商也借机哄抬价格。这本来都是二少留下的烂摊子,但董事会的老家伙执意要三少去平事,美其名曰三少善于周旋,能够处理得当。其实这主意肯定是二少出的,巴不得三少赶紧离开国内。”鲁宁义愤填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路遥,继续说:“要不是老太爷临终前交待少爷管好贺氏的海外业务,少爷完全可以不用这样被动。”
路遥只知道贺振庭一心想要贺行之去国外工厂,却从未了解其中缘由。
她想起老爷子临终前在病榻的嘱托,或许贺氏才是他最牵挂和放心不下的“孩子”,为了留住他辛苦创下的基业,不惜让后辈们手足相残。
路遥进入老宅,空旷的屋子显得静悄悄的,难得她来能遇到这么清闲的时候。
佣人将她引至老夫人的房间,便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有老夫人自己,倒是让路遥感到意外。
“奶奶。”她恭敬地叫了声,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免得被人看轻挑毛病。
老夫人坐在黄花梨精雕细琢的榻上,看了路遥好一会儿才开口,“路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路遥抿了抿唇,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下定决心般道:“我知道长辈们都不喜欢我,但你们为了理直气壮地把我扫地出门,就安一些莫须有甚至是造谣污蔑的罪状给我,这一点我不接受。我……”
她紧紧攥起双拳,指甲嵌进手心,鼓起勇气继续说:“如果这婚贺行之要离,那么我便离。如果他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说这话时,她隐隐有些心虚,对于离婚的坚决态度,她都不知道是从哪一刻产生了动摇,手心已被汗浸湿。
老夫人摇摇头,仿佛意料之中,“拿出行之来压我?路遥啊路遥,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路遥站得笔直,不愿服输,“我没有拿行之压您,您是贺家最大的长辈,说一不二。只是这段婚姻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无论开始还是结束,都应该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们不介意让行之常驻海外工厂,到时候你是愿意和他分道扬镳,还是想要和他一起在那边过苦日子?”老夫人语气平平,可话里话外没有给路遥留有一丝余地,“你和你弟弟吃着贺家的,拿着贺家的,用着贺家的,不仅不感激,反而恩将仇报,忤逆长辈,屡次做出抹黑贺家的事,就一点不觉得亏欠吗?”
路遥紧咬牙关,阻止着不争气的泪水流出眼眶,维护残存的尊严:“我没有做过那些事。”
老夫人点点头:“就算我相信你,世人会相信你么?我不管寄照片来的是什么人,一旦这些证据曝光,有谁会听你和贺家的解释?路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三番四次坏贺家门风,已经超过了长辈们的底限。”
路遥定定地盯着老夫人的眼睛,从哪里看不出一点疼爱怜惜,反倒是带着一种轻蔑和嫌恶的神情。
昔日对自己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变成这样,她没来由地一阵难过,仿佛被长辈遗弃的孩子,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您不用担心,您收到的那些照片不会流传出去。因为那是秦可晴拍的,而她已经因为触犯了法律的底线被警方缉拿。”路遥明知解释是多余,但也不愿意老太太这样辱没自己的清白。
只是,她也不想再坚持下去了,自取其辱的感觉真得不好受。
更何况,她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与整个贺家比起来,她算得了什么呢?
与其以难堪收场,不如就顺了老太太的意,从容离场,让出这本不属于她的位子,皆大欢喜。
只是,心中那一丝难以割舍的情绪,又是从何而来?
从前她能坦然的接受或者拒绝,可如今,她竟然不能痛快地做出选择了。
她只觉得心口绞痛,呼吸似乎也在渐渐凝滞,“如果贺行之不同意,离婚也能办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