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穿着一身运动衣,有些脏了,裤脚全是泥。
她留着短发,发梢有一缕翘了起来,还沾着一些泥水,看起来也是脏兮兮的,但是这个女孩儿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睛笑得弯弯的。
那种纯粹的快乐,隔着屏幕也能够感觉得到。
她的身边还放着一只旅行用的大包,看起来像是刚刚长途跋涉归来。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孩儿的容貌,看起来像极了那个乐乐。
但是梁南郡可以肯定,这照片里的女孩儿并不是乐乐。
梁南郡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韩北城,“这是谁?”
韩北城并没有看他,目光望着虚空处,陷入了某种过往,像是回答他的问题,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这个女孩名叫阿宇,他是沈家的女儿。”
一听韩北城提到沈家,梁南郡的脸色就微微变了变。
沈家,一直是韩北城心里的一个禁忌,纵然是梁南郡和韩北城谈话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提起过沈家,除非是韩北城自己主动提起,但是这次数是屈指可数。
梁南郡重新盯住那张照片,之前的事情在脑海中飞快的掠过,他忽然之间就明白了,韩北城为什么会对那个乐乐另眼相待,一切都是源于这个女孩。
梁南郡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沉默了许久,他把手机退还给韩北城,“可是北城,乐乐到底不是她,这不是同一个人。”
韩北城收起手机听到他的话,挑眉笑了笑,“怎么?你以为我把乐乐当成是她了,我并没有。”
看着韩北城摇了摇头,梁南郡又有些疑惑,“那你是……”
韩北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当初如眉的父亲身亡,沈家意图侵吞如眉家的财产,我当时年轻气盛,替如眉出头,其实我是有私心的,也是想着能够拿下那个官司,可以闯出名声,事实上我做到了,名声也有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韩北城的语气说到最后越发沉重,有深深的落寞,似乎还有一丝后悔的意味。
梁南郡看着韩北城,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但也只是知道结果,过程究竟是什么样,他并不清楚。
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完成学业,和韩北城之间的关系远不如现在亲密,只是经常放假或者是休息日的时候聚在一起,感觉比较投契,韩北城也的确因为那一场官司,取得了很大的名声,也迎来了一个转折点。
可是究竟这过程是什么样的,梁南郡并不清楚,韩北城也没有说过,现在听起来这里面似乎是有什么隐情。
韩北城说到这里,似乎不想再往下说,他的表情里有深深的痛楚,垂下眼睛,手指轻轻摸索着手机,已经切回了主屏幕,退出了邮箱。
梁南郡瞟了一眼,看到他的屏幕上似乎是如眉的照片,韩北城语气低沉的说,“其实我又何尝愿意让如眉就这么走了。在她出事的那段时间,住在我那里的时候,我才感觉那个房子像是个家了。我也想过,就这样和她一起过下去。可是……我不能太自私,不能只顾自己。南郡,我当你也是最好的兄弟,所以才会跟你说这些。这些事情你听过就算了,以后我也不想再提起。”
他说着拿起手机和文件站了起来,向着会议室门口走过去,梁南郡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快中午了,要不要一起吃饭?”
韩北城没有回头摆了摆手说,“我先回去和大领导联系。你订餐吧,稍后下来找你。”
看着他的背影,梁南郡忍不住笑了笑,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产生什么隔阂,反而比以前更贴近了。
只是想到刚刚韩北城语气里的落寞,梁南郡的心理还是不太好受。
他隐约间可以肯定,当初的事情以及韩北城任由如眉离开,一定是有隐情,而且是有关联的。
想到这一点,梁南郡心里对韩北城的不解和抱怨就变轻了许多,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愧疚和不忍。
沈家的事情始终是韩北城心里的一个伤痕,自己这么做,逼着他说,和在他的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
他吐了一口气,拿手机订了午餐,选择了韩北城爱吃的餐厅和菜式,算是对他一个小小的补偿吧。
没过多久就到了中午,韩北城也从楼上下来,两个人一起去餐厅,刚走到电梯口,电梯就叮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来,手里还推着送外卖的小车。
看到他们俩程星急忙向他们打了招呼,“梁总,韩律师,你们这是要出去吗?”
梁南郡点了点头,“对,你这是来送东西?”
程星笑了笑,“是啊,托梁总和韩律师的福,现在我们店里的生意很是不错。”
梁南郡回头看了看自己员工的方向,这些人也真是服了,中午的午餐,居然就点这些东西吃。
但吃什么也是人家的权利,他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韩北城也没有吭声,程星自顾说道:“那你们赶紧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们了。我也得赶紧送餐,乐乐那丫头病了,今天店里的人手比较少。”
韩北城的手指已经摁在了电梯的开关上,听到他这话,又收了回来,问道:“乐乐病了?”
程星点了点头,“是啊,哎,昨天就看着她精神不太好,有些蔫蔫的,我也没太往心里去,下班的时候才发现这孩子发烧了,还挺厉害,居然一直撑着,真是的,所以今天就让她赶紧放去看医生,给她放几天假。”
程星一边说着,然后对他们点点头,飞快地推着小车跑了。
梁南郡按下电梯的开关,看了韩北城一眼,“怎么,不放心啊?”
韩北城收回心神,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电梯直直往下,韩北城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似乎也沉了沉,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两个人到了餐厅,服务员热情的带他们去预定的位置坐下,然后开始上菜。
他们没有注意到,觉得他们刚刚坐下不久,有一个女人从洗手间的方向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俩,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的光,随即转伸进了一个包间儿。
梁南郡知道,韩北城并不太喜欢包间那种封闭式的,他通常喜欢选择靠窗的角落安静,视野又好。
今天这个位置就很不错,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谈,顺带着扫一眼窗外的景色,天空依旧很阴,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
“老夫人那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她究竟是想窃听什么?怎么会想到用这一招?简直是莫名其妙。”
梁南郡夹了一筷子菜,“你也觉得这不像她的手笔?我也有这种感觉。”
韩北城抬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给他出的主意?”
梁南郡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最多就是使点小伎俩,买通个人安插个人手什么的,或者是……唉,反正都是一些小阴招吧,窃听器这个东西,我都怀疑她会不会用,而且,冯经理说了,那还是最新款的,你说她从哪弄来的?”
“不是已经派人盯着她了吗?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如果真的是有人让她放的,那她出去之后应该就会和对方联系。”
两个人正在说着,忽然韩北城觉得脸上一凉,像是有几滴雨落在脸上。
他不禁诧异,瞬间转过头去,还没有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就又有人撞了一下他的手肘,他手里的半杯酒一下子就都泼了出来,流到桌子上,说着桌沿往下滴落。
与此同时,听到一个男人怒声骂道:“你怎么搞的?酒往哪儿泼呢?老子的衣服很贵,你知道不知道?!”
韩北城皱着眉,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套精致的浅蓝色西装,衬着他粗糙发黑的皮肤更加黑了,一头稀疏的头发打了发油,拢在脑后,看起来越发的滑稽,一双眼睛冒着火光,正紧紧的盯着他,脸上的横肉因为激动有些跳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从田野里窜出来的蛤蟆。
“你看哪里呢?看这!”男人手指着裤子上的一点酒渍,他的手指肥短,五根手指戴了三枚戒指,两个红宝石,一个蓝宝石,看起来刷刷的闪着光,差点儿晃瞎人的眼睛。
韩北城莫名的有点儿想笑,拿了一张面巾纸擦了擦自己的脸,淡淡的说,“我坐在这个地方你都能撞上来,我也是服了。”
男人一听这话就怒了,不依不饶的说,“你说什么你,明明是你把我的西装弄脏了,还说是我撞了你,我看你就是倒打一耙吧!”
梁南郡抬手一指角落里的一个摄像头,这事儿究竟是怨谁可以查一下,一目了然。
男人微微有些迟愣,回头看了看,果然那里有个摄像头,他顿了一下,把短粗的眉毛一扭,“我不管,反正你把我的西装弄脏了,这一点儿你别想赖!不管怎么样,必须陪老子的衣服,想就这么算了,门儿都没有!”
的确不能就这么算了,韩北城慢条斯理的说,“这一餐,还有我和朋友就餐的心情,还有这瓶红酒,都被你的粗鲁莽撞给破坏了,我现在心里很不爽,当然要你做出赔偿。”
男人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韩北城,随后发出短促的笑声,“我没听错吧,你他妈脑子进水了,我说的是让你赔我的西装,你在这里瞎逼逼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