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伯和梁南郡的谈话从一开始就不太顺利。
尽管荣伯在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也没有想到从一开始就直接夭折了,梁南郡的态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强硬得多,而且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像卡他的嗓子,让他有些不知道再怎么接下去。
客厅里有些安静安静的,让人心里不太舒服,他肚子里有些闷火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梁涛,梁涛自从他进屋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眼睛看着面前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荣伯深吸了一口气,对梁涛说道:“大少爷,您怎么说?”
梁涛听到他把话题忽然之间转到了自己的身上来,有些茫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的莫名其妙,“我看什么?什么怎么看?”
他的两个问题直接就像是板砖一样,把荣伯拍了个七荤八素。
还要什么答案,人家这两句就比什么答案都厉害。
之前荣伯总感觉这位大少爷不成气候,从最开始就不得老爷子的喜欢。一直默默无闻那么多年。
可是这位大少爷不争不抢不夺,给什么就要什么,怎么安排就怎么听,反倒是一直都顺风顺水的,人家命也好,直接生了一个争气的儿子。
荣伯看着梁涛,现在他几乎就有点怀疑,梁涛是真的不争不抢还是大智若愚。
如果是前者,那他只能说梁涛的运气实在是太好。
如果是后者……
荣伯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往下想。
他有些无奈,但是话题必须还得继续,只能把话题点明,“关于卓氏的事情,关于二少爷的事情,大少爷你怎么看?”
他把问题说清楚了,梁涛也不能再装傻充愣,手指捏着茶杯盖子,轻轻抚着茶水面,波纹浅浅的荡开,一缕一缕,像他此时的心情。
他垂下眼眸,浅浅的热气弥漫上来,遮住他眼底的神色,他的嘴角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低声说,“卓氏的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至于梁二的事儿,那是属于公安系统的事儿,他现在也不归我管。”
他说到这里也乐意苦笑了一下,“实际上,他从小到大也没有被我管过。我这个大哥,在他面前就没有什么分量,说不说的也不重要。”
荣伯在此噎了一口气,微微合了一下眼睛,说道:“大少爷这话说的,自家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您是大哥,有些事情……”
他话还没有说完,梁涛急忙面带一丝惊慌的打断了他的话,连连摆手说,“荣伯,我可不是说兄弟之间有什么仇啊,您千万不能误会,哪有什么仇?父亲的安排,我都听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儿子质疑父亲的道理,我们兄弟俩的事儿都是父亲一早就安排好了的。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半个不字,梁二怎么做那是他的事情,我这个大哥可是做的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您应该清楚吧?”
这些话就像是一把刀子,不动声色却很锋利,如同刀尖轻轻一划,就把彼此之间的那点虚伪的和睦划破了一条巨大的口子,往事也被翻腾了出来。
那些不公平的一幕幕,一件件事情都在彼此之间来回的翻涌,荣伯又起会不记得?
他跟随老爷子多年,可以说是见证了梁家老宅那边所有的事情。
他一直都冷眼旁观,并没有出手相助过谁,其实从他的角度来讲,根本没有什么中立可言,在那些不公平待遇的面前,他没有站出来替梁涛说过一句话,就相当于站到了梁二那一边。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他现在又有什么立场去要求人家出手相助?
荣伯心里也很清楚,只不过,有些话还是得说,有些事情还是得做,即便面子上不太好看,即便他也不情愿,知道话说了没脸。
他耐着性子,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注视着梁涛,“大少爷,我并不是说,您和二少爷之间有什么仇恨,只是说,毕竟兄弟一场,老爷子那边儿也很难过,总不能不管他,让二少爷就这么在牢里呆着。即便是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大家都是一家人,您说呢?”
荣伯可是很少摆出这种低姿态,其实梁涛这个人心很软,荣伯心里也是清楚的,否则的话,不会再看到梁南郡那条路走不通之后,直接就把话头对准了他,想从梁涛这里打开突破口。
看到梁涛脸上的表情有些异动,他的心里也跟着微微一动,就像是看到了希望。
梁涛的嘴唇动了动,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梁南郡轻轻笑了一声,“是啊,大家都是一家人,那么,荣伯,你有没有问过爷爷,或者说,爷爷有没有问过二叔,当初是怎么想着要置我于死地呢,我看他和卓家老二商量这件事情的时候,可是没有想过把我当成一家人呐!”
荣伯的脸色微微一白,这也是他此行最大的难处。
梁二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脑子里进了多少水,竟然想要联合卓子廉对梁南郡痛下杀手。
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觉得梁二实在是太过分了,简直就是死有余辜,但是他却不能真的袖手旁观。
想想老宅那边的情况,一股烦躁又涌上心头,特别是老夫人一边哭一边说,梁南郡不是没事儿吗?梁二只是一时糊涂,有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
荣伯听到这话的时候,简直都惊呆了,要不是机缘巧合,梁南郡早有准备,就凭那辆车的损毁程度,人根本就不可能活得下来。
梁南郡至今好端端的,那是他命大,并不是梁二手下留情。
荣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替罪大恶极的人做辩护的律师,自己这一关都有点儿过不去,更何况面对人家的质问。
他沉默着,梁南郡为他把那杯茶添满,慢悠悠的说,“荣伯,我知道您的难处,无非就是爷爷和老夫人想让您来找我,让我替二叔说几句好话,让他早点平安回家,卓氏这边的事情,恐怕爷爷心里对我也是有怨言的,老夫人更是不可能轻易的饶了我,但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两者相比较之下,他们肯定是想着先顾二叔,等到二叔回来,再调过头来针对我,荣伯,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每次都要乖乖就范,不计前嫌吗?”
荣伯看着荡漾的水面,心里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梁南郡的话让他无从反驳,不知道应该再怎么开口,他这张老脸这次算是彻底的丢干净了。
梁南郡似乎也不是非逼他有一个什么回答,自顾往下说道:“荣伯,您的任务,就是来见我来对我说这些话,说爷爷的要求,对吗?”
荣伯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梁南郡又继续说,“那好,您说过了,任务完成了,我也知道了,可以向爷爷回去复命了。”
荣伯一愣,有些不解得看着他,梁南郡极慢的笑了起来,“说,是您的任务,做,那就要看我了。”
荣伯再次无言以对,他拿起茶杯慢慢的抿着茶,茶水下肚却无法平复满肚子的火,眼看着说和无望,人家父子同仇敌忾,一软一硬,根本就是油盐不进,再耗下去也只能是浪费时间。
他想到这里把茶杯放下,站起来说,“那既然是这样,我就回去复命了。”
梁南郡也不拦着他,甚至连句客气话都没有,也跟着站了起来,点点头说,“好,我送您出去。”
荣伯觉得自己这一口气一口气噎着,再这么下去非噎死不可。
他转身往外走,刚走到台阶下就看到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冲着这边走了过来,天边的阳光灿烂,远处的色彩斑斓,映着这些人灿烂的笑容,实在是让人赏心悦目。
他不禁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一时间脑子放空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在他迟愣的功夫,那群人已经走进他看清楚,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洛初夏,后面的还有几个年轻人,还有一个老者,他一下子就认出这个老者,就是那次在梁氏的大楼前看到的那个人,依旧穿的花里胡哨,一脸的不正经。
这次走了个面对面,看得更清楚了一些,他觉得这个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莫名就有些熟悉感,但一时想不起来。
与此同时东叔他们也看到了,本来正在说笑着的几个人,突然之间就沉静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洛初夏也收了脸上的笑意,目光微闪带着几分冷意,但是他嘴里的语气依旧是客气的,但明显透着几分疏离,“荣伯,你来了这是要走吗?”
荣伯微微点了点头,“少夫人,我的确是要回去了。”
他说到这里,心头忽然一动,他知道洛初夏在梁南郡心里的分量,忽然想,能不能从洛初夏这里打开一个突破口,如果洛初夏同意了,那……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只是笑的有些僵硬,“少夫人,您的身体好多了吧?老爷子和老夫人一直惦记着。如果有时间还请回老宅一趟,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是希望儿孙能够常伴膝下的。”
他的语气着重在儿孙两个字上落了落,孙子当然就是指的梁南郡,但是这儿子嘛,老爷子可是有两个儿子的,他相信洛初夏聪明伶俐,一定会懂他的意思。
不料,洛初夏眨巴的眼睛,眼睛里的冷光一闪,“荣伯,您说的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