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卖黄纸的地方不少，清明祭祖，或是家里有事告祭祖宗，都会买一些黄纸烧的，还有一些人家上寺庙里礼佛的时候也要烧一些黄纸。
嬷嬷年纪大了，他们是坐着马车去的。
郑赟也跟着去了，不过他是骑马在外面的，赶车的是府上的一个小厮，年纪小，看起来更是年轻，但是却是赶车的好把式。
“哟，酒珊娘你家表姐怎么就没有把你给毒死呢！”
街道上，一女子嚣张得很，引得行人频频注目，但是却没有人敢上前，不仅如此，还远远地避开了。至于原因，无他，这可是督抚家的千金。
还有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小姐虽然没有一宠女儿如同疼爱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的父亲，却是有一个妹控的哥哥。金陵城的人谁不知道，督抚家的大公子平日里就是最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但是如果有人欺负了她的妹妹，他即使是笑眯眯的，却也会让那个欺负他妹妹的人活得生不如死的。
他就是那披着羊皮的狼，狼即使披上了羊皮，也还是一匹狼的。
马车停了下来，小厮道，“小姐，是督抚家的小姐。”
“我知道。”
不用说，听这声音酒珊娘就知道是谁了。
她现在并不想跟这个丫头歪缠着，就对小厮道，“别理她，从旁边走就是了！”
作为旧朝的都城，金陵城的马路很宽，就是并驾齐驱四辆马车也是绰绰有余的，何况他们现在走得又是主干道，更是宽得很的。
马车慢慢地就动了，从督抚家的千金旁边经过。
“酒珊娘，你这个怂货，给我从马车上下来！”
她显然没有料到酒珊娘竟然不接招，还直接走了，这根本就不是酒珊娘的风格呀！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周围人的眼光就好像在嘲笑她一样，她觉得丢人极了。
“看，看什么看，再看就让人挖了你们的眼睛！”
原本或是光明正大，或是偷偷看的人都低着头，不敢再随便看了。
督抚家的千金这才心情舒服了些，她道，“跟上去，看看酒珊娘去什么地方了！”
他们这会儿准备去的是位于鞍山下的一家铺子。
“别看离得远了些，偏了些，但是多得是人乐意去那里买黄纸呢！去晚了恐怕还买不到，若是实在没有，小姐可以去一趟鞍山寺，那里卖的黄纸也是铺子里进的，不过量少，价格也贵了许多。”
嬷嬷说起了此次的目的。
“酒幽幽就是在鞍山寺修行吗？”
本来是安排酒幽幽在家庙里的，但是后来也不知道酒夫人跟酒大人说了什么，酒幽幽的去处就从家庙里变成了鞍山寺了。
“小姐提那人做什么，她做出那等事情，大人能饶她一条命就算是不错了。”
嬷嬷没有明说，酒珊娘却已经知道就是酒幽幽的确就在这个地方了。
所有人的记忆都发生了改变，明明真相已经近在咫尺了，但是却好像蒙着一层烟雾似的，怎么也没有办法走到尽头，让人抓心挠肺的琢磨着。
酒幽幽是除了自己之外唯一记忆没有变化的人了，而且她知道的显然比自己的多得多了去了。
她那里或许会有自己想要的真相。
只是酒幽幽如今声带被毁，连脚筋手筋也被挑断了，不能说话，根本就不能跟人沟通的。
酒珊娘心里闷闷不乐。
“小姐，后头有人跟着！”
小厮突然说道，“小姐，要不要让奴才甩掉她！”
酒珊娘探头一看，说道，“不必了，不用管。”
原来不过是督抚家的千金，想来是被自己落了面子，所以心里不服了，又追了上来。若说是追吧，速度却不快，只是远远地缀在自己的马车后面。
可如果说是跟踪的话，那技术也太差了。
大咧咧地缀在马车后面不说，马车上面的徽章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那是督抚家的马车，哪里还说得上是跟踪呢？
小厮本来还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本领，哪里想要根本就没有用上的地方呢？一时失落得哦了一声。
马车保持着原来的速度继续前行。
“你说，姓酒的胆子怎么那么大呢？发生了那种事情她还敢出来，要是我肯定哪里都不去呢！”
督抚家的千金小声地嘀咕着，“你说，她到底是要去哪里呢？”
她身边的丫鬟嘴角抽了抽，差点说，你的胆子也不小啊，都跟着人家的马车了，还好意思说别人胆子大吗？
不过这话她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的，她说道，“小姐，按照这方向的话，应该是去鞍山寺的。”
“鞍山寺？哈哈，原来这家伙是吓怕了要去拜佛呀！亏得那讨厌的家伙还曾经说过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佛，还说什么靠佛不如靠自己，这下可被我抓住把柄吧？”
“紧紧跟着，不许跟丢了！”
督抚家的千金激动地说道。
马车停下来，小厮道，“小姐，这里只有一家店铺，您看是这里吗？”
酒珊娘掀开马车帘子一看，果然就看见了一间小小的铺子，这一间铺子实在是太小了，也太不起眼了，如果不是嬷嬷说这里有一家铺子在的话，酒珊娘根本就不会发现这里竟然有卖符纸的铺子。
而且看起来特别的凄凉，一点儿也不像是生意很好的样子，门可罗雀也是说得过去的。
“有人在吗？”
酒珊娘敲了敲半掩着的门，却没有听到有人回应。
“吱呀！”
酒珊娘推门进去，老旧的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总让人害怕稍微用点力气是不是就要散架了呢！
不过酒珊娘的运气似乎不错，她进院子之后门还是好好的，不过似乎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恰好把门给关了。
“小姐，这间铺子有个特殊的规矩，就是谁要用符纸，就要亲自去买。所以小姐只能一个人进去了，不过老奴会在门口等你的。”
酒珊娘心里想着嬷嬷说的话，心里想，这个店铺果然奇怪，这个规矩可真是奇怪，难道所有的达官贵人都得亲自来买吗？
既然如此，供给鞍山寺的黄纸又有什么不同呢？
“鞍山寺上卖的不是黄纸，其实是大师从这里买了黄纸，用朱砂画了成了符纸，给有缘的香客的。”
嬷嬷似乎看出了酒珊娘心里所想，很平静地解释着。
院子里很安静，似乎没有一个人。
酒珊娘收起回忆的思绪，渐渐地回过神来，空荡的小院子里可以听到她走路的脚步声。
“有人吗？”
酒珊娘又开口。
“吱呀！”
回应她的声音从左手边传过来，酒珊娘一转身，就看见了那里有一扇门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本来门就是开着的，还是原来就是开着的。
这个时候，酒珊娘突然想，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怎么嬷嬷会知道呢？从前也不曾听人提起过鞍山寺的繁华过？
当然这也许也有酒府中人从来就不爱参佛上香的缘故，下人自然就不会说主子不感兴趣的事情了。
要知道酒府中的家庙也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如果不是酒幽幽这次犯事了，根本就不会有人想起家庙来的。
“咳咳！”
推开门，一下子就尘土飞扬，酒珊娘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咳嗽了起来，背却抵在了身后的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门竟然已经关了。
“哟，竟然是个新客！”
略微黑暗的地方，突然亮了起来。有个姑娘提着一盏灯从架子后面走到了柜台上，她的个子不算高，听声音年纪不大，带着几分好奇和天真的模样。
当然，酒珊娘是不会相信这些表象的。
单单是奇怪的店铺，奇怪的规矩，现在的店家就是再普通再无害，也成了令人害怕的存在了。
“你要点什么？朱砂，毛笔....”
她列举了好几样东西，却唯独没有说黄纸。
“我想要黄纸。”
酒珊娘不知道是何缘故，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就说了自己的要求。
久久得不到回答，空气有点沉闷，仿佛酒珊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呀！
“黄纸呀！”姑娘拖长了尾音，将灯摆放在柜台上，一边玩弄着手指。“嗯，好久没有人来买黄纸了。”
好久没有人来买黄纸？
酒珊娘愣了一下，嬷嬷不是说这里的黄纸供不应求吗？怎么听这意思似乎是生意不好，这完全跟嬷嬷说的不一样啊。
不过这样似乎也挺不错，既然生意不好，黄纸总会有缺的呢~
“你愿意付出多少呢？”
姑娘一改懒散的模样，站直了身体，眉毛一挑，斜睨了酒珊娘一眼，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本子和一只笔，仿佛就等着酒珊娘说了就要登记一下。
“我想先看看黄纸。”
酒珊娘心里觉得哪里不对，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提出了要求。她心里想，先看看这里的黄纸是不是和那张符用的黄纸是一样的，如果不是的话，就赶紧离开。
但如果是的话，从这奇怪的规矩来看，找到是谁买了黄纸应该是比较容易的事情吧？
“抱歉呢！”姑娘放下笔，抬头看着酒珊娘，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店里规矩不允许呢~！”
她又恢复了天真调皮的模样。
又是规矩？真是奇怪的规矩？到底是谁定的规矩呢？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规矩，你说是吧？每个来过这里的人都这样想呢！你不要害怕，我并不能知晓人心，只不过是见多了而已了呢！不过这个规矩到底是谁定的呢？”
姑娘歪着脑袋，眉头微微地蹙在一起，轻轻咬着嘴唇，“唉，我也不知道，据说是初代店主制定的。不过初代店主是谁呀？哎呀，我怎么会知道呢？我毕竟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临时店主呢！”
“不过你如果买黄纸的话，我或许就能成为正式店主，有更多的权力知道更多的事情呢！你想要黄纸吗？”
姑娘眼睛里似乎在闪着光，仿佛在说，买吧，买吧，我能不能成为正式店主就靠你呢！
“你这符纸怎么卖？”
酒珊娘最终开口问道。
“哦，差点忘记跟你说了，毕竟你是新客呢！”
“其他东西的话，就按照外面怎么卖就怎么卖吧，只是黄纸有点特殊，是上面特意交代下来的，必须要用东西来替换，比如说，美貌，智慧，健康，寿命，仆人的忠心，修为.....这些视你拥有的，我们会给你相对应的黄纸。”
“凡是用我们这里的黄纸画的符纸，即使你不会画符，但只要在画符的时候心里怀着强烈的愿望，你的愿望就会实现的。”
姑娘跟酒珊娘说了店里的又一个规矩，实在是古怪的很。
“那你们又如何取走这些东西，难道美貌的话是把人给毁容，智慧的话是把人弄成傻子吗？”
如果说前面的规矩只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古怪的地方，有着古怪的规矩，即使是让人觉得不安，但是不安的感觉还不是那么地强烈。
可是当这个规矩一说出来，酒珊娘却觉得全身的毛孔似乎都瞬间闭上了，每一根汗毛都警惕地竖立起来了。
可是越是这样，越是不能自己乱了分寸。酒珊娘故意扯些没有用的东西，心里却想，如果她此刻什么也不买就离开的话，是不是能安全离开呢？
“这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你同意，在这里写你要付出的东西，在这里摁上你的手印。你就可以把黄纸给带走了。”
她这样说着，笑眯眯的样子仿佛这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
“我再考虑考虑吧！”
到了这个地步，酒珊娘心里也清楚，她不可能事先看看黄纸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如何取走那些付出的东西的，可是想来总不会是假的，不然岂不是亏本的买卖吗？
“哦，要走呀，虽然不大高兴，但是我知道你下次还会来的。不过下次来，恐怕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哦？”
即使嘴里说着不高兴，但是姑娘却仍然是笑着说的，不过从她放下毛笔，合上本子的动作来看，她的确是不高兴的。
“吱呀！”
身后的门自动打开，酒珊娘转身一看，再回头想要说如果现在的话，要付出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院子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