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次的经历，顾姝这次对那些碰见自己的守卫，丝毫没有留情，直接一个掌刀让他们原地昏睡，没有给任何人报信的机会。
是以，她一脚踹开鹤龄宫寝殿大门时，洪松是十分惊讶的。
除了惊讶于皇后娘娘这个时辰入宫来，更惊讶的，是她那一身犹如难民般的装扮。
“皇后娘娘，皇上已经歇下了！”惊讶归惊讶，老太监很快就反应过来，尽职地拖延时间，“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顾姝扫了一眼老洪公公，随后一指月牙门内，“皇上睡觉的时候，喜欢点那么多灯火吗？”
洪松赔着笑脸，“这个是奴才的疏忽，这就去……”
话未说完，被顾姝一把推到旁边，“咱们老熟人了，我也不想劈你，旁边呆着去。”
她说着话，直接往里头闯去。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莫怀恩已经将墨子良背上的银针拔了下来，并将桌上一切物品收纳好。
而墨子良业早已穿好了衣服，坐起身来，将右手搭在榻边矮几上，左手顺势拿起了一本书。
莫怀恩也很默契地坐在一旁，搭上了脉搏开始诊脉。
顾姝闯入里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再平常不过的场景。
相较于二人的泰然自若，顾姝那一身宛若奔袭千里的难民的装扮，更令人生疑。
“姝儿，”墨子良长眉轻轻地一扬，眼角眉梢是忍不住的笑意，“你这是乔装混进来的？”
顾姝抬袖擦了擦脸颊，但她完全忘记了刚才在地上和顾丽珠滚来滚去的事儿。袖子上的灰尘沾到了脸上，那那张脸就愈发的花了。
她行到榻边坐下，没有理会墨子良的调侃，而是含笑盯着莫怀恩，“这么晚了，大人还在宫里，是不是皇上的身体有什么异样啊？”
莫怀恩当然是选择睁眼说瞎话：“这只是例常的请脉，只是皇上为了乌拉国王子的事，与大臣们商议良久，故而推到如此晚才来。”
他说着话，收起药枕，捻须笑道：“皇上的身体恢复的倒是快，照此下去，应当不日便能痊愈。”
“是吗？”墨子良也装的很像，“多亏了莫老妙手回春。”
顾姝的视线慢慢地转到了墨子良的脸上，然后抬手抽走了他手里的书，不经意地提醒：“皇上，您的书，拿倒了。”
“咳……”墨子良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适才与莫老谈起幼年的事，忘了神了。”
莫怀恩身为医者的直觉告诉他，皇后深夜造访，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于是，他利索地收拾了自己的行装，告辞出去。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了洪松，勿要让人再闯进去。
莫怀恩一走，顾姝便起身，将殿中的烛火灭了两盏。随后在殿中慢慢地踱步，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书卷。
墨子良悻悻地收回了手，将衣带系好，酝酿出最真挚最从容的笑容，问：“姝儿，这么晚了，你找朕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儿。”顾姝随口应道：“就是顾丽珠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她刚才还跑到相府去杀里赤梅，被我拦下了。”
墨子良心头一惊，“杀里赤梅，是王叔的意思吗？”
“那倒不是。”顾姝实话实说，“从顾丽珠的话来看，墨言卿并不想让里赤梅出事，否则，他也不会把人交出拉了。”
她踱步到窗边，抬手开了窗户，入眼是幢幢灯火铺出的一片璀璨。凉凉夜风拍在她脸上，激的身体也为之一颤。
顾姝将双手撑在窗柩上，让自己的目光眺向了远处那座九层高楼。脑海中浮现着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以苏姑娘的身份，和竹先生接触。两个人彼此隐瞒，彼此猜忌，却又彼此知心。
她努力地收敛眸中的悲凉，转过身看着嘉囿皇帝，脸上是淡淡的笑容，“皇上还记得，从前在重央楼喝酒的事吗？”
往事如昨，墨子良又怎会不记得呢？“若非你吃了淳妃制作的赤桑酒，朕还不知道何时发现你的身份呢。”
“是啊，世事总是这么凑巧。”她笑着，将书合上，行过去放到了墨子良的手边。“臣妾只是突然想起那时候，你不是皇上，我也不是皇后，两个人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墨子良不敢看她，低眉掩去眸中的悲凉，“可朕到底是皇帝，肩上担着黎民苍生，做不成闲散潇洒的竹先生。”
“没关系。”顾姝忽的笑开，抬手在墨子良的头上轻轻地抚了抚，“你做不成竹先生，所以我成了皇后，咱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怕是生死，也不能将我们阻隔的。”
她说完这句话，抽手转身便走，没有留给墨子良回应的机会。
待墨子良从她的话中回味过来，屋子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寂寂寥寥。当然，还有那满屋子的药味。
顾姝离开了鹤龄宫，一路疾走，在午门前将正要上轿的莫怀恩拦了下来。
看到皇后单独追赶上来，老医者默契地屏退了左右，移步到一旁无人处等着。
顾姝迎上前去，没有废话，“若我有能让皇上活命的法子，莫大人可愿冒险一试？”
“真的？”莫怀恩一时间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这是皇后在诈他，“老臣用尽了所有的方法，也只能让皇上多活两个月，不知道娘娘所用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此刻证实了，顾姝的心里也如晴天霹雳一般，身体随之也僵硬了。
两个月，六十天？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帝王，竟然只剩下了这么一点时间？
她曾经设想过，等他成了一代开明君主后，自己该用什么方式和他告别？告诉他实情？不辞而别？还是设计一个假死的戏码？
可到头来，却是他要先和自己说再见？
见皇后明显怔楞的神情，莫怀恩登时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心里懊悔的同时，竟也有了一丝松快。他藏着这个秘密这么久，每次看到皇上为着将来的事殚精竭虑，看着周围的人过着各自的日子，谁也不曾注意过高高在上的君王到底怎么了。
“皇上准备将皇位让给宝亲王，以保全您和两个孩子。”老医者的每一个字，都很沉重，沉重到几乎哽咽才能说出口。
顾姝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斗，看着天际那一勾弦月，看着被风吹动的树影，看着满城灯火，眸中渐渐有了水雾。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眨了眨眼，将眸中的泪花给逼了回去。
半晌，她才颤抖着，开口问：“皇上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事已至此，莫怀恩也没什么可瞒着的，“皇上身体里的余毒本就未清，前些日子又中了几不知名的毒药，两种毒物一相合，变成了世间无解的奇毒。”
顾姝还记得当时自己将药给墨子良时，是多么的得意与潇洒。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到头来呢？
却是将那个男人，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死亡有多简单？身为杀手的她再清楚不过了。
刀片轻轻滑过颈动脉；一根银针悄无声息地钉入后脑；一滴剧毒的液体注射到饮用水中；在悬崖高楼上轻轻一推……都可以在转瞬间带走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这样的事，她曾经做过无数次。但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亲手终结那个男人的性命。
那是昙国的君王，是她的丈夫，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也是她，前世今生，交出心的男人。
看皇后神情怔忪，面色苍白，莫怀恩便知道，刚才所谓让皇上活命的法子，恐怕也是假的了。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皇上之所以对外隐瞒，除了不想自己的计划受阻外，也是不想让皇后娘娘担心。”
“本宫明白。”顾姝点了点头，“本宫就当今夜，不曾来过宫里。还请莫大人尽量为皇上拖延时间，本宫一定会找到医治好皇上的法子。”
莫怀恩道：“若能找到天山雪莲……”
不等他说完，顾姝便直接打断了，“那都是假的，天山雪莲药效是很珍贵，但还远远没有到能去百毒的地步！”她烦躁地挥了挥手，“本宫会想办法的。”
说完话，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留下老医者一人在黑夜中呆站良久。
顾姝回到琉璃院，得知顾丽珠逃了，丝毫也不意外。毕竟那可是顾丽珠，若没有做好万全的撤退准备，她怎么会贸然来闯顾相府呢？
她将壮壮和小肆打发下去，也不让芸儿给自己梳洗，就把房间门关上，一个人呆在里头愣神。直到天色发亮，她将将准备睡去，房间门却被人敲得“嘭嘭”作响。
琉璃院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主子有起床气，若非要紧的事，绝不敢来敲门。就算是敲门，也得让芸儿姑娘来，轻轻地敲。
能这么敲门的，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那敲门的人，就不是琉璃院的人。
顾姝正想着是开门打人，开始继续睡觉，外头传来了里赤梅的声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起床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