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峰皱了皱眉头,伸手一指道:“我看他脑子不够转的,你们再帮他醒醒。”另一个狱警便笑嘻嘻地走上前去,手里的电棍噼噼啪啪地再次戳在了文身男的腰间。后者一声号叫,便倒在了地上。
狱警跟着蹲过去,电棍一下一下地追逐着那个翻滚的躯体,像是顽皮的小孩用木棍调戏着一只硕大的虫子。文身男一边徒劳地躲避,一边用变了调的声音高喊着:“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张海峰背负着手站在一旁,任由那刺耳的声音折磨着众人的鼓膜。足有半分钟之后,他才终于挥了挥手,让自己的手下停止了这番虐刑。
文身男斜着嘴,涕泪横流。不过他这次学了乖,不待管教吩咐便用尽力气爬起来,直挺挺地站回到队列中。那只文在他背部的老鹰现在则沾满了灰尘,变成了一只灰头土脸的家雀。
张海峰的目光往这边轻蔑地扫了一眼,又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在外头都是横着走路的,要给你们上规矩恐怕不太容易。没关系,你们想怎么野就怎么野……”
“可不敢野,我们一定听从管教的指挥,绝不敢惹管教生气。”抢着表态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家伙,一双三角眼贼兮兮的,一看就是个遍历江湖的老奸猾。
“生气?”张海峰却笑了,他向那老头走上两步问道,“你认为我刚才生气了吗?”
老头应变也真是快,立刻赔着笑道:“没有没有……您大人大量,肯定不会和我们一般见识。”
“我告诉你,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我说:你们想怎么野就怎么野,这是真心话……”张海峰眯眼瞪着那老头,拖着长腔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头愣住了,使劲挤着眼睛,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我不想让手里的电棍闲着!”张海峰猛然提高了声调,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面前这些新收的囚徒,“我每天都要待在这座坟墓一样的监狱里,忍受着没有尽头的徒刑,这全是拜你们所赐!你们这些渣滓,我恨不能把你们全都电得死去活来!可惜监狱的规章制度不允许我随便地惩罚你们,我能怎么办?我只好寄望于你们尽情撒野,这样我才有充足的理由来享受你们的痛苦——就像刚才那样。”
说话间,张海峰又踱到了那文身男子面前,用电棍轻轻敲着对方的肩头:“我要谢谢你。你知道吗?很多事情都像吸毒一样,是有瘾的。谢谢你,今天让我过足了瘾。”
文身男子干咽了两口唾沫,似乎想笑,但那笑容实在比哭还要难看。
张海峰则露出心满意足般的神情,他冲自己的手下招了招手:“好了,送他们各归各屋。”
在狱警的指挥下,惊魂甫定的囚徒们抱起自己的衣物包裹,半裸着身体排成一队,往监室方向走去。当那眼镜男经过张海峰身边的时候,后者忽然叫住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
“杭文治。”眼镜男转过身体,立正答道。
“嗯……”张海峰沉吟了片刻,“我知道你的事情,但既然到了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你现在是一个罪犯,和其他罪犯一样,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你明白吗?”
杭文治答了声“明白”,但语音却是无比的酸涩。
“明白就好。”张海峰挥挥手,“跟着队伍去吧。”
众人在监区一路前行,每次停下时,便有一名囚犯被送入某个监室中。杭文治希望早点轮到自己,因为仅穿着内裤在数百号人的注视下来回走动实在是令人尴尬。可现实却不如人愿,杭文治偏偏被安排在最后,直到上了四楼,两个狱警才在东南拐角处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狱警打开了临近监室的铁门,努了努嘴道:“进去吧。”
杭文治看了眼铁门上的编号:424,然后便黯然走进了那间屋子。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他努力瞪大眼睛调整着自己的视力。
铁门在身后重新锁好,同时有个声音说道:“这小子身子骨细,你们可别欺负他。”
“放心吧,周管教。”屋里有人笑着回应,“我们不敢给政府添麻烦。”
杭文治的眼睛此刻渐渐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却见这是一个十来平方米的小屋,进门的左边是一个简易的卫生间,阵阵臊臭味扑鼻而来,右边则是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上铺躺了个人,下铺却空着。
“眼镜,那就是你的床铺。”刚才说话的人指着那张空铺说道,他自己躺在靠里面的一张下铺上,在他对面还有一张床,下铺上并排挤坐着三个人。
杭文治示好似的笑了笑,同时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三张床六个人,看来这个监室现在是“满员”了。他把包裹放下,然后坐在床上拿起秋裤便要往腿上套。
“你妈个逼的,让你穿衣服了吗?”里面床上坐着的一个人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这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虽然面相稚嫩,但他说话的时候却斜眉咧嘴的,一脸的痞气。
杭文治的动作僵在了一半,手里拿着秋裤,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你过来。”先前说话的男子冲杭文治招招手,看他怡然躺着的悠闲姿势,似乎是这个监室里的老大。
杭文治把秋裤放回床上,半裸着身体走到那男子面前。却见对方四十岁左右,矮壮矮壮的身材,左脸颊上立了道刀疤,容貌甚是凶悍。
刀疤脸上下打量着杭文治,像是要把他看透似的。后者无奈而又尴尬地垂着头。
“你他妈的是哑巴啊?”小痞子忽然从后面跳过来,劈手在杭文治的脑壳上甩了一巴掌,“还不叫平哥?”
杭文治转过头去,神色有些愤然。小痞子立马瞪起眼睛:“怎么着,想炸刺啊?”
“嘿,就这小模样,还挺有脾气呢,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另一个坐在对面床上的男子冷笑着说道,听声音这正是先前挑唆文身男的那个人。杭文治意识到自己决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忍住气冲着躺在床上的矮壮男子叫了声:“平哥。”
平哥哼了一声,算是应了,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杭文治。”
“嗯,人挺文,名字也挺文。”平哥又瞥了他一眼,“是文化人吧?一点礼貌都没有,你就算到别人家里做客,不也得先跟主人打个招呼?”
“是,平哥。”杭文治倒也认了,又转过身看着对面坐着的那三人,“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请诸位大哥包涵。”
平哥这时指着那三人分别介绍:“这是黑子,这是阿山,这是小顺。”他每介绍一人,杭文治便要跟着叫“黑子哥,山哥,顺哥”。黑子和阿山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黑子身高体壮,阿山则要精干一些,这两人叫“哥”倒还好,只是那个痞子“小顺”年纪轻轻,自己却也要叫“哥”,杭文治心中多少有些憋屈。不过既到了这个地方,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躺在门口铁床上铺的男子一直没有起身,杭文治犹豫着,不知是否也要上前打个招呼。平哥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撇了撇嘴说:“他在睡觉,不用管他。”而黑子此刻则哼了一声,似乎对那个人还存着些不满的情绪。
“哎呀,快开饭了吧?”平哥忽然吸了吸鼻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