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祖器所过,悬在墙壁上的藤蔓顷刻之间断裂开来。
只是,那些藤蔓却在剧烈的扭动着,像是传说中的食人花一样,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殷红的血液横飞四溅……
问题是……我师父所劈砍的那个位置,从始至终都没有浮现过人形轮廓,最终所呈现出来的状况却在告诉所有人——我师父已经找到了对付这东西的办法。
这里所有的藤蔓在这一刻暴动起来,扑簌簌的抖动着,夹杂着愤怒的吼声与尖叫声,无数藤蔓变成了杀人的利剑,朝着我师父激射而来。
这是让人担忧的一幕,藤蔓从四面八方而来,防不胜防,换了我们当中任何一人,怕是除了无双,都得一个照面倒下。
我师父一脚探出,脚尖在地上画出一个太极图,而后平举祖器。
他的剑不快,相比于我大开大合动辄搏命的招法显得很文雅,相比于无双一味进攻从不防守的打法又显得很保守,可无论藤蔓从哪里来,以什么样的速度激射而来,他总是能轻轻松松的挡下来,莫说是受伤,就连一片衣角都不会被沾到,甚至整个人都在徐徐的推进。
忽的,他挥舞祖器扫断所有的藤蔓,整个人一跃而起,冲向另一个方向,手起剑落,将墙壁上的藤蔓扫断,真蛊婆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旋即他又化攻为守,对付朝他席卷而来的藤蔓。
他的战斗……像是一门艺术!
一人一剑,整个墓室的藤蔓竟全部被牵制,无暇分身来对付我们几人。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不是为我师父的手段而震惊,而是为他的抉择……
作为他的弟子,作为清微道的传人,我自然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道家的人到底在追求什么?
撇开太平道这种煽动百姓心术不正的,绝大多数的道士都是那种你们争你们的,我修我的仙的主。
丹鼎派的也好,内丹派的也罢,最终的目的就一个——成仙!
只是,这玩意除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那几个离奇消失,据说是羽化了的,也没见过谁真的是成仙了,但这确实是所有道士的终极追求!
而天师,正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坎儿。
有个词儿叫做明心见性,就是说……只有明悟了你自己想要什么,最终才会实现什么,对于内丹派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走到天师这一步,正是明心见性的关键时刻,它是对自己一切过往的一个总结,最终决定的便是自己的归途在何方。
天师是有数的,很少,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更少,这有数的天师里,十之八九的人最终都选择了继续求他的仙道,最终的结果是个什么没人知道,但我看八成都是老死了,那玩意从哪方面看它都不靠谱。
而我师父……却彻底的放弃了这个,放弃了所有道家人的梦想。
一朝悟个不生不灭,举目不见惶惶大罗天。
一言,便表述了他有所成时的一切感受——我走到了这一步,坐对千岩雪,却看不见所谓的大罗天,看不见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只看到了人间的种种坎坷磨难,只看到了人心丧乱,只看到了耀眼的利益诱惑下人性缺失,最终出现的种种不平不堪之事,于是,群魔乱舞,生时不安,死时亦不安,阴阳随之不安。
他说,妖魔不除,不入大罗。
如佛家的地藏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至于这一切的后果,他都没有考虑,他只想得个自在,无怨无悔!
这便是我师父的抉择,我不知道他在几次坐关的时候内心发生了什么样的剧变,最终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但他现在的一招一式,乃至于能清楚的察觉到真蛊婆所在的位置,这一切,应该都是基于这种觉悟下而开创出来的。
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将我撑起,鹞子哥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看着我师父的背影,轻声道:“我叔说,就叫镇乱诀吧,他最终的选择和他一直以来的追求截然不同,我觉得……这可能和你有关,惊蛰,这一点你要记住。”
后腰的伤口疼的厉害,应该是出血了,我缓了口气,却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有些时候,我真的不是个很善言辞的人,我只会记在心里,然后去做。
沉默了一下,我拄着百辟刀支撑起自己沉重的身体,轻声道:“师父虽然全面压制了对方,但如果找不到那只老獴的话,怕是除不掉对方,师父说了,让我只管自己的事,这是咱们该干的。”
老白见我实在吃力,就过来拉了我一把,皱眉道:“可是毫无头绪啊,不过你先起来吧,这地方太臭了,熏死个人……”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老白抱怨的一句话,却给予了我最大的冲击和刺激。
臭?馥郁的芬芳?!
本来截然相反的两个词儿,在我脑海里竟然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联系,恍惚之间,我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二秃子对于老獴巢窠那些稀奇古怪的描述的关键点。
吸了吸鼻子,一股奇怪的味道飘入鼻腔中。
好似腐臭味,但又夹杂着一些腥气。
这样的味道自然一直存在着,只是此前我被我师父掀飞,外加随之而来的激战,早已是魂飞天外,根本没工夫去注意这些罢了。
“有点像血腥味,但相比较而言,气味更加复杂一些。”
我自言自语着,看向这个角落里生长的杂草。
这些杂草叶片很大,高约三十多公分,我摔到这里的时候,成片的压倒了许多,那古怪的气味就是从这种杂草上散发出来的。
“好像是鱼腥草啊,又不太像,鱼腥草的叶片不会有这种紫色的花纹,茎秆里的筋也不是黑色的……”
我捡起叶片细细端倪着……
鹞子哥他们知道我有了想法,立即过来搜索检查这丛杂草。
“这就是鱼腥草!”
鹞子哥特肯定的说道:“这东西生命力特强,有时候会长在不见天日的阴沟里,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眼睛一亮,道:“没错了,这就是馥郁的芬芳源头!!”
鹞子哥他们不解的看着我。
“我们会错意了,一直用人的思维来破解对老獴巢窠的描述!”
我兴匆匆的说道:“实际上,二秃子也没见过那只老獴的存在,见过那东西的只有生活在这四周的蛇!!二秃子说的那些描述,本身就是蛇的描述,蛇眼睛里的世界,能和人一样吗?咱们站在人的角度来思考,当然不会有任何答案。”
鱼腥草本身就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当它生长在外面的时候,这股味道很淡很淡,可是生在地下,发生了这种稀奇古怪的变化后,血腥气就很浓郁了,甚至带着一些腐臭味道,不仔细分辨,我都以为这里有死掉的东西呢!!
蛇最喜欢的就是血腥气了。
人类不喜欢的味道,在它们看来,这就是天底下最馥郁的芬芳!!
所谓馥郁的芬芳,应该指的就是这些奇怪的鱼腥草。
这里的植物多是那种像爬山虎一样的攀援藤蔓,只有这个位置有鱼腥草,很小的一块区域,也就是说……这些鱼腥草是从别的地方蔓延到这里的。
这个位置,可能就是那只老獴的巢窠的源头!!
“有点意思了!”
我的说法拉开了一扇窗户,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走入死胡同里后,有时只需要一点灵感,就能激发出澎湃的热情,鹞子哥便是这样,走出思维的误区后,立即有了新的想法:“蛇的那双眼睛就是个摆设,没什么用,它们捕猎主要依赖的是一个叫做‘热眼’的东西,很像是一个红外线定位器,交错的神经通过薄膜向外延伸,靠温差来感应物体,所谓的通红世界,说的应该就是那个地方有极高的热量,甚至说……藏着许许多多的生物!!”
人多力量大,这一茬我还真不知道。
但鹞子哥的描述却让我有了猜测。
“暗道!这个地方的气温并不高,这里一定有暗道,而且就在咱们跟前!!”
我四下观望,很快断定了我们眼下的方位,喃喃道:“我好像知道这只老獴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