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亲手杀了你。
留下这么一句话,苏念深松开我,大步朝着玄关走过去,他浑身都散发着绝对的怒气,连带着开门关门的动1作也都特别大,在巨大的声响中,我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人抽走了,就那么双目无神的顺着玻璃窗缓缓滑落到了地面上。
只剩我一个人的房间里,我看着在刚才的拖拽中,已经洒了一地的热粥,良久,我对着自己笑了声,而后,曲起膝盖抱着自己,将脸埋在膝间。
视线变得黑暗的同时,心脏,都仿佛得到了救赎——到底还要我怎么做?才能彻底戒掉乔江北的毒?
爸爸、溶溶、孩子。
足够背负一生的债,也还是……不够吗?
苏文静,活该,你会被利用到死啊……
——
就那么在酒店里呆了三天,我哪里也没去,而除了看见乔江北的那天早上爆发的情绪,我哥也再也没有理会过我。
他似乎很忙,三天的时间,几乎都是外出的,但是每天晚上都会回来。
我们之间也再没有任何交流,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第四天。
晚上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倒水,玄关那边传来了开门声,我循声看了过去,见是苏念深回来了,看了眼刚倒好的水,原本想等他回去房间再出去的。
可是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似乎没看见我在厨房,在客厅里就接起了电话,用的是英文,像是在交代什么事情,看样子谈话也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
我沉默了会,继而捧着手里的水杯,低头走出厨房,苏念深看见我,眉心微蹙,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边,我心底苦笑,脚下却渐渐加快了步伐。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他结束了通话,我刚打开房门,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苏文静。”
是苏念深。
我顿住脚步,回身看他,他却没看我,只是看着落地窗外面的景色,也不知道是什么入了他的眼睛,片刻之后,他笑了声,带着几分嘲讽。
回身走到待客区,他朝我的位置看了眼,还在掌心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苏念深剑眉微挑,冲我抬了抬下巴:“去把门打开,然后过来。”
我依言走过去开了门,留了一条缝,回身想走过去的时候,见他手心里一直在响的手机,有些迟疑:“……,你手机在响。”
苏念深已经走到了沙发边上,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重复了一遍:“过来。”
我没办法,捧着水杯也朝着沙发那边走了过去,离他近了,我这才闻到从他身上发出的酒味——他喝酒了吗?
而在我走过去的这个过程中,我看见他抬起手臂,在屏幕上微划,铃声瞬间便止住了,应该是他接起了电话,我以为他要讲电话,也就没有走太近,刚挨着桌子想把水杯放下去,却见他一把把手机给扔到了酒店铺着地毯的地面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攥住我手腕把我扯了过去,手里的杯子因为他的动作而摔在了地毯上,水渍很快便晕开了一片墨色的痕迹。
男人身上的酒香很快就因为距离的靠近而窜入我的鼻尖。
我一下子就慌了。
他不是很清醒吗?刚才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
“喊舍尔。”
他的声线很清晰,仿佛他在做的事情和他的情绪无关。
我这才反应了过来——现在在通话中的,是舍尔吗?
他在我腰间掐了把,我没敢再想下去,更何况他掐我的力气简直跟真的一样,我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赶紧带着这种时候女人应该有的惊慌,冲着空气喊:“舍尔!舍尔!——”
苏念深伸手捂住我嘴巴,眼底带了笑意,他微微直起身体,而后松开捂着我嘴的手,转而抓着我的手腕在他的喉间比划了下,无声的做了个口型:“抓破。”
我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在他比划的位置胡乱抓了下去,他没喊停,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效果,只好一直不停的抓。
时间刚刚好。
舍尔冲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我被他压在身下,双手被举高到头顶,连嘴巴都被捂着,而地上有被撕碎的衣服,还有依然在通话中的手机。
“苏先生!”舍尔喊了声。
将脸埋在我肩窝的苏念深听到声音,似乎有些迷茫,他微微起身,脸上带着几分醉意。
我赶紧趁机推开他,朝着舍尔跑过去,我跑得很急,到了舍尔身后的时候,手脚都跟着发颤。
透过舍尔肩膀看向苏念深,他微微眯着眼眸,衣衫不整的模样配上身上的酒气,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紧紧抓着舍尔的衣摆,舍尔也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紧张不安,回握住我的手,对着苏念深说了句:“苏先生,令妹,我先带回去了。”
令妹这两个字眼让苏念深脸上带了一股戾气,他盯着我,眸子里的光芒骇人,我不知道一个人在做戏的时候,情绪居然也可以浓烈到这个地步,本来还觉得有些好笑的心情在我哥的这个眼神注视下登时烟消云散。
连抓着舍尔的手都开始无意识的用力。
“滚!”苏念深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舍尔也不多言,转身,脱下身上的外套罩住我的身体,继而便牵着我快步出了总套。
直到出了酒店,坐进舍尔的车里,我的脑子里都还是他刚才当着舍尔的面看着我的那个眼神——心底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有股不安。
只是在做戏而已,苏文静,思维别发散得太快。
我这样告诉自己,想忽略掉那个眼神,可是却又做不到,就这样,连带着思绪都跟着出现了恍惚——几年不见,已经不是那个当初的苏念深了,他变得和乔江北一样,往往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生恐惧,可是,却又看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舍尔的手指拂过我的眼角,那里,是已经被风干的泪痕,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古怪:“文静,别吓着了是吗?”
我这才回了神,想做出害怕惶恐的情绪已经来不及,只好沉默的垂下眸子,捏紧自己的十指。
舍尔伸手,将我搅在一起的双手打开,而后在我的手背拍了拍:“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身体因为舍尔的靠近而显得僵硬,但是她显然误会了我的反应,以为是刚才的变故带来的后遗症,然后也就越发的靠近我,甚至是伸手将我揽进怀里。
我没说话,直到舍尔又问了第二遍,半天的功夫,才低声答了句:“……他喝醉了,我出来倒水,然后……我看到你给他打的电话……就抢过来……”
“喝醉了?”在我语焉不详的描述里,舍尔抓住这几个字眼,她慢慢咀嚼,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半响,轻笑了声:“是吗?”
我不知道她联想到了什么,只是眼下,怕说太多反而会露陷,于是也便沉默的一直任她抱着,车子开回了之前的别墅,被老K的人撞碎的玻璃已经重新安装了上去。
舍尔带着我回了房间,松开一路牵着的手,对我说了句:“先去洗澡,换身衣服。”
我看着她,没动,舍尔自动将我的表现划归到了不安的情绪当中,她安慰一样在我掌心捏了捏:“放心,我不走,在这里陪你。”
我这才点了点头,又带了几分迟疑看她,她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索性将房间里的小沙发挪了个位置,正正摆在洗手间外面,坐进去,对着我道:“就在这里等你,可以了吗?”
我抿唇,没说话,知道演得太过也不好,当着舍尔的面,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洗澡的时间花得有点长,走出去的时候,舍尔依然还在那里坐着,但是手机却正拿在耳边,也不知道在和谁讲电话,看我出来,她对着手机那边的人说了句:“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她起身,朝我走过来:“文静,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今天晚上不一定……”
我拉住她的衣袖,尽量摆出弱者的姿态:“……能带着我一起吗?舍尔——我不敢一个人。”
舍尔低头看着被我攥住的衣服下摆,眼底的光芒有些奇怪,我越加用力捏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女人带着笑意打断了我:“文静,被你依赖的感觉真好。”
我怔了下,抬眼看她,她伸手在我还湿漉漉的发间揉了揉:“去吧,把头发吹干,我带你出去。”
回了神,我赶紧应下,带着怕舍尔会反悔的紧张感,我头发只是吹了个半干,就用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站在舍尔面前。
她似乎觉得这样的我很有趣,伸手在我脸颊捏了捏,而后又凑过来亲了下,这才意犹未尽的带着我出了门。
车子开到了一个我绝对不会陌生的地方——默,暮城最火的清吧。
只是清楚了舍尔是干什么的,再次来到这个清吧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心境的不一样,以往带着暗色而显得尊贵的装修风格此刻落入眼底,总好像带了几分阴郁。
跟在舍尔身后径直走到清吧的最里面,长长的走廊边上守着两个大汉,见到舍尔,他们弯身,很恭敬的称呼她:“大人。”
舍尔牵着我的手,越过大汉朝里面的一个房间走了进去,我特别注意看了眼门牌——却什么字都没有。
里面是一个小包厢一样的地方,灯光偏暗,沙发上已经坐了十来个人,全的男的,见到我和舍尔,差不多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唯独一个中年男人坐着没动。
我朝那个男人看过去,心底微微抽了口气——这个人我认得的,就是之前在乔江北的医院里,他的父亲死在了手术台上,他硬说是乔江北做了手脚,还带了匕首要刺乔江北,我当时自不量力凑了上去,手腕差点都给交代上去了。
还记得,他好像是——城南陆家的,具体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只依稀记得,乔江北说他是那个病人的大儿子,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看见他。
舍尔带着我在主位坐下,可能是我观察那个陆老大的时间有点长,她察觉到了,趁着有人敬酒的喧哗时间,她递了杯红酒给我:“怎么?认识陆浩然?”
陆浩然?
我摇了摇头:“不认识,就是看见刚才所有人都站起来了,就他坐着,觉得奇怪就多看了两眼。”
舍尔笑了声:“你观察得倒是仔细,这是老K作为补偿介绍给我的,在暮城也算是一个角儿了,当然不会在我面前做小伏低。”
老K?
我沉默,他不是和我哥是认识的吗?我哥没和我说过这件事啊,我要做什么吗?
舍尔倒是没多想,接着说了下去:“你哥在中欧的势力我跟你提过的,上一次从老K手里带走你,老K这才知道你是苏念深妹妹,之前那批货,他按原价买下来了,而且,作为补偿,他还将他手里的一条线转卖给我了,就是这个陆浩然。”
随着舍尔话音落下,我的视线也下意识朝着陆浩然的方向看了过去,他似乎也在打量我,眼底带了探究,我心头一跳,还以为他也是认出我就是那个给乔江北挡刀的人了。
正有些心惊,却见舍尔端着酒杯朝他晃了晃:“陆老大,第一次见面,喝一杯。”
陆浩然收回放在我脸上的视线,脸上的表情有些讥讽,他并没有接下舍尔的这杯酒,反而带着几分挑衅道:“废话少说,虽然你是老K介绍的,但是我丑话还是先说在前头,老K再怎么着,乔家的脸色他也是不需要吃的,可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在暮城,似乎被乔江北打压得都快翻不起身了,跟着你,有什么赚头?”
舍尔被这么打脸,也不见恼,包厢里有些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她,舍尔晃着手里的高脚杯,慢条斯理的喝了,这才环视了一圈包厢:“有钱大家一起赚,陆老大,你跟着老K的时候,规矩是什么我不清楚,我也不打算知道,但是跟着我,有一点,你却是可以放心的。”
“我的货源很足,诚然是被乔江北打压,可是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从现在开始,老K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甚至比他给的还要更多,但是相对的,跟着我,你就必须按我的规矩来。”
陆浩然脸色有些难看:“嘴把式耍得漂亮,你不过就是个女人,有什么能耐,不先见识一下,我凭什么给你卖命?”
舍尔笑了声:“口说无凭确实难以服众,行,咱们先来点干货。”
她双手相击,巴掌声清脆,虚掩着的包厢门闻声走进来一个一身劲装的高挑女性,她的手里带着一包药丸,我在盛庭呆了也有几个年头,自然是能看出来,里面是一些助兴药丸,具体功能不是很清楚,但总之是逃不了毒品的范畴的。
包厢里的人在看见那一小包药丸的时候,呼吸都跟着粗了起来,就连陆浩然也不意外。
舍尔眼底带笑:“这就是所有场子里,目前最畅销的药丸,但是暮城的货已经被乔家卡断,你们从别的城市入手,价格被抬得很高,而我这里,不仅货足,价钱,也只需要你们从别的地方买入的一半,怎么样?陆老大,这份头筹,能让你满意吗?”
陆浩然眼睛都带了血丝,他似乎本身也嗑药,脸上的亢奋甚至都带了几分病态的癫狂,拿过自粘袋,从里面倒出来一粒放在鼻尖轻嗅,须臾,他脸上神色越显疯狂:“还真的是那个药!”
舍尔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反应,就那么坐着,等到陆浩然从精神亢奋里走出来。
这之后,他们很快达成了协议,就着日后的合作模式又讨论了些,陆浩然想要的是绝对的利润,而舍尔想要的,则是打开暮城更大的缺口。
几个人一拍即合,我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记下了所有人的名字还有脸部特征。
等到他们尽欢而散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三点。
跟在舍尔身走走出默,我站着一旁,看着舍尔送走这一群人,她的脸上笑意很灿烂——这一晚上的时间,我还是能看出点东西来的。
比如说,这群人里,除了那个陆浩然,其他的都只是一些啰啰级别的,拿货的量不大,很多都只是以卖养吸,唯一一个量大一点的也就只有陆浩然。
他之前在包厢里说的一句话也没错——舍尔在暮城,确实是被乔江北打压得快抬不起头来了,在中欧那么大笔的生意,也是说拿就拿下来的,可是在暮城,走的量,一年加起来都不如中欧的一笔。
陆浩然是第一个切入点,今天晚上的舍尔豪气冲天,说会带着她背后的势力一点一点侵入暮城。
她很有野心,也很自信,而最重要的,是她的货可能是真的好,陆浩然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思绪慢慢的转,直到车子都走光了,舍尔才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无趣?困了吗?”
我笑了笑:“还行,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得,刚才的你和以前我见到过的每一次都很不一样。”
舍尔碧眸专注:“哦?怎么不一样?”
我正要说话,街角的位置却传来了一阵喧哗,下意识看过去——是一大群混混一样的人,追着前面一个女人在喊打。
被追的那个人像是已经精疲力尽,身上也到处都是血迹,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可是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就是咬牙一路坚持了下来。
可是,那些混混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
经过我身侧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带着几分涣散的瞳孔无意识的扫了我一眼,我却整个人如遭雷击——是溶溶!
身体先于大脑一步扶住了溶溶的身体,我喊了声:“溶溶!”
溶溶也看清楚了我,她扯开嘴角笑了笑:“苏文静,你可……真特么阴魂不散啊,舍得死回来了?”
只是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那群混混就已经包围住了我们,还没来得及说话,舍尔已经挥手让清吧外面的安保过来了。
动作迅速的清场,溶溶已经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被她身上的各种伤痕弄得几乎魂飞魄散,搀着她,连舍尔都顾不上:“我送你去最近的医院!你撑着点。”
溶溶伸手掐着我的胳膊,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地步:“去军区医院……文静,我从临市一路跑过来的……是梁支齐让人动的手……除了乔江北的医院,没人会收我……”
“去去去!”我眼睛都红了:“那就去军区医院!”
舍尔就是在身旁,溶溶话音落下,她上前两步,打开已经开到我们跟前的车子的后座门:“我让司机送你们过去。”
我连感激都顾不上,在舍尔的帮助下,将溶溶安置到了后座,赶紧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