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礼,我们时间不多,直接说正事吧。”
李宗煜拿过桌子上的杯夹,慢悠悠把精致小巧的紫砂杯丢进了水里。
那小老头也没废话,转过身对着江浸月拱了拱手,就着茶桌,铺开了设计图纸。
“敢问小公子,这里该如何做?”
江浸月出来的时候只简单的抓着头发挽上了男式发髻,加上这一身衣服本身就是自己后改的,灯光昏暗,小老头没敢瞧着脸,就错认了。
“麻烦拿纸笔来。”
江浸月抿嘴笑,起了一点玩闹的心思,粗着嗓子指使旁边的李宗煜。
李宗煜挑了挑眉头,未动声色,也没有否认。
旁边小厮手脚利落,已经从外面拿着纸笔进来了。
趁着磨墨的功夫,江浸月从怀里掏了一把小刀,把毛笔对半折,削剪成铅笔模样,沾着墨水就在纸上画了起来。
对,说出来有些丢人,江浸月毛笔字写的鬼画符,来荣坤学了四年,一手丑字还是拿不出,还是习惯用类似现代的水性笔。
旁边的小老头看着江浸月怪异的握笔姿势,惊奇的抽气。
李宗煜饶有兴致的看着垂头画画的江浸月。
她的面前是一张特殊工艺制成,防止晕染的宣纸,少女粉润指尖修长,认真的时候,神态里多了几分不自觉的娇憨。
也就在这个时候,才真正的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眨眼思考的样子都透着干净无辜。
“拆分出来就是这样,你小零件做的精细一些,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江浸月把拆分出来几个步骤的图纸递给了小老头,果然顿时简单明了起来。
小老头喜不自禁,连忙夸赞道。
“小公子能人异士,行他人所不能也。”
“过奖过奖。”
江浸月豪气拱手,嗓音低沉,果真雌雄难辨。
李宗煜把精致的紫砂杯稳稳的放在了江浸月的面前,里面是汤底清透,醇香浓郁的红茶。
“这是南方今年上供来的小种红茶。”
红茶在现代是个常见的东西,没想到在荣坤,竟然是个稀罕宝贝。
江浸月捏着杯子,喝了一口。
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李宗煜眯了眯眼,放下了杯子,状似无意的问道。
“你喝过红茶?”
“未曾。”
小老头退了下去,屋内又只剩下了江浸月与李宗煜。
李宗煜轻笑,拎着茶壶,又给江浸月续了一杯。
“我原是以为,任何人在第一次碰上没见过的东西时候,多少会有些惊奇。”
“是惊奇,不过并不喜欢。”
“哦?”
京城满城女眷,皆是以茶艺、花艺、绣艺、香艺来争高低情趣,李宗煜倒是第一次听一个女人说,她不喜欢喝茶。
李宗煜收回茶壶,言笑晏晏。
“我倒是曾听有人说过,京城闺秀,论才情胸怀,你姐姐首屈一指,可若是茶艺香艺,却是你这个二小姐更胜一筹。”
“只不过是必须做给想看的人看见而已。”
江浸月垂下了眼睫,挡住了眼睛中的盈盈潋光,慢慢的说道。
“幼时在侯府,爹爹曾为我与大姐姐共同请了一位茶艺师父,耐心讲解茶道茶艺,那时我年幼,跟着师父一板一眼的学习如同温壶洗杯,如何洗茶冲泡,如何封壶分杯,等到好不容易学会了,有一日,我嫌繁琐,拿了瓷杯滚水冲泡,出来的茶水味道其实是一样的。”
江浸月顿了下,很给面子的,又把李宗煜给的茶水喝光。
“所谓泡茶品茶,不过是闺秀夫人们闲来无事用来消磨时间的东西,浸月自认情趣不足,也不喜这茶水苦涩,所以私心不喜,但若是,有人拿来条件,跟浸月换一壶好茶,那也未尝不可。”
李宗煜如今试探她,是觉察出什么了吗?
“呵,真没想到你是此等性格。”
李宗煜是真的笑了,唇角锋利,笑起来的时候眯着眼睛,隔着烛火也看不清他到底是真的开心或者是其他。
江浸月放下了杯子,未动声色。
“走,我送你回去。”
李宗煜丢开了茶杯,站了起来,带着江浸月往门外走。
江浸月回想着今日与李宗煜见面始末,想来想去,最后疑点是留在了她的用笔方式上。
李宗煜何等敏感的人,即使是两人结成了同盟,他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放下过戒备,怕是又起了疑心。
可是她今日也不得不这样做,要是毛笔歪歪扭扭的写出那些字,图画不好不说,日后李宗煜让人去寻原主的字迹,到时候更无法解释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江浸月始终垂着眼睛,规矩的坐在马车内,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浸月?”
李宗煜坐在马车另一侧,单手撑着头,懒洋洋的叫了一声。
江浸月回过神。
“嗯?”
她应了一声,眸光在马车内的青烛小灯下一片滢滢,早无情绪。
“只是突然好奇,在江家,你若是韬光养晦步步谨慎,为何突然锋芒毕露。”
江浸月藏在袖子中的手一顿,斟酌了一下,侧头看着李宗煜回答。
“江家的路并不好走。”
严格上来说,其实江浸月与李宗煜是同样的一种人。
她们不轻易相信任何人,李宗煜未对江浸月放下过防备,江浸月给李宗煜使的绊子也没少,大家彼此彼此,承让承让。
“所以,你谨慎到连我也不信,给你的银票都需要换了才敢用出去?”
李宗煜眯了眯眼睛,昏暗里,那样的神情如同一把含光乍现的利刃,危险又迷人。
江浸月之前让绿萝出去换了一次银票,简单的找几家当铺,抵押金货拿银票,再拿李宗煜的银票去换回金货,如此一来,李宗煜根本就查不到她接下来的银票将要用去哪里。
“王爷见谅。”
江浸月微微颔首,眼底狡黠闪过,又一派平静。
“浸月如今的身份地位,一旦错了,便是拉着老夫人与孩子一起万劫不复,所以不得不小心一些。”
“更何况……”
江浸月抬起眼睛,看向李宗煜,微笑着说道。
“更何况,王爷不也派人去留意银票去向吗?所以我们,都在做一样的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