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苏元的名字,皇帝还有些吃惊。他的记忆力很好,还记得这个大夫是孔德方先生十分喜欢的,如今不知所踪……在联想起莫名其妙的陈胜人马,皇帝似有所悟。
但是海棠关也很难有消息传回,皇帝只能做出一个大致的猜测。他让黄芳盯住苏家,如果苏元回来了,就去打听消息。
太上皇那里,皇帝每日都会去一次,亲自侍奉汤药,孝心感天动地。他坚持要演戏,太上皇便随他,反正站在一边受累的不是他自己,太上皇也很无所谓。
倒是皇后心疼丈夫,提出要跟他分担侍疾的责任,却被皇帝拒绝了。
“梓潼身子弱,你好好休息。”皇帝安慰皇后,“侍奉汤药也不过是端着碗而已,不算什么劳累之事。”
皇后见劝不住丈夫,就只得在饮食上多下功夫,给皇帝补身子。皇帝平时处理政务日理万机,下了朝就跑到太上皇寝宫侍疾,根本没有休息的功夫。如果不是皇后还监督着起居,只怕皇帝根本想不起来要去休息。
皇帝也不明白自己既然痛恨太上皇,为什么还要跑过来受太上皇的闲气。太上皇就算是躺在床上,垂垂老矣,他看向皇帝的眼神依旧是炯炯有神,就好像能看穿皇帝的一切心事。
身为九五之尊,皇帝很不喜欢太上皇的眼神,但又像是上瘾了一样与太上皇对视。坐上皇位之后,那一份责任的重担与权力的引诱都让人欲罢不能,皇帝心中不是没有苦闷,只是说出来也无人能懂,皇后也不行,毕竟没有人做过皇帝。
从这个角度来说,太上皇大概也算得上是唯一的知己了。
“你该知道,我的死活跟陈胜造反那是两码事。”太上皇不紧不慢地说道,伸出手拿起盏子喝了一口茶,手上青筋凸起,枯瘦如同树枝。
“我早就无法联系上陈胜了,还是你自己下的手。”太上皇擦擦嘴。多年前他策划一次逼宫,就是陈胜打头。那一次宫变差点就成功了,最后还是京城里的九门提督在最后关头反水,反而包围了皇宫,才让太上皇功亏一篑。
自那之后,他的所有人手都被皇帝斩杀殆尽,他本人也被放在这宫殿之中,美其名曰颐养天年,其实就是坐牢。
皇帝默然不语,他当然知道,但是陈胜依旧对太上皇忠心耿耿。只要太上皇在一日,陈胜就还是会待在海棠关,不染指太上皇的天下。
他都有点奇怪了,想不到陈胜如此长情,反就反了,还偏不在太上皇活得时候反。当然太上皇对陈胜也是不错,最后关头太上皇自己没有逃走,而是让陈胜绑着自己送到了皇帝手上,通过这种方式保住了陈胜,并且连夜将陈胜送到海棠关。
自此陈胜在海棠关天高皇帝远,太上皇也因为在外头留了一股势力,让皇帝不得不忌惮自己不敢胡乱下手把自己杀了。
这一手太上皇最初是很得意的,但是现在他有些厌倦了。病痛的折磨摧残着他的身体,虽然他也想要活,为此不惜把自己的生命建立在别人牺牲的基础上。但是反反复复的病情发作,好几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也在考验着他的极限。
若是一把巨剑悬在一个人的头上,日日夜夜不停息,到最后这个人势必会受不了,他巴不得这把巨剑赶紧掉下来将自己捅死,也好过这样时时刻刻在死亡的阴影下煎熬。
太上皇就是这个在巨剑下生存的人,如果不是对皇帝的恨让他支持下去,他大概自己就要寻死了。
但是之前那一次断药,他又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万念俱灰,恨也不重要了,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只有死才是关键。
他求死而不得的心态似乎被皇帝察觉到了,皇帝只是摇头:“你的生死不该由你来掌握,而是我说了算。”他是九五至尊,他想要人活着那他就必须活着,再说对付陈胜,太上皇也算是一手好棋。
陈胜与太上皇相互制约,而皇帝所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份制约摧毁陈胜,那么大朝国就再无内忧。
太上皇幽幽叹了口气:“小七啊,这位子不太好坐吧。”他对这个位子趋之若鹜,呕心沥血,最后还是输在自己儿子手中。
“不好坐,也要坐稳了。”皇帝淡淡说道,看了太上皇一眼,转身便走出了寝宫。
刚一出来,皇帝就碰上了花公公。花公公急忙跪下请安,皇帝摆摆手:“你注意一下,太上皇最近可能有轻生的念头。”
“是,陛下。”花公公恭敬回答,“寝宫里面的尖锐东西都被收起来了,桌脚床脚都用棉花包住,太上皇一日三餐我都是亲自查看,确保没有任何问题。”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花公公是他放在太上皇身边的。他做事谨慎小心而且思虑周全,毫不意外能做出如此周全的布置。
回到文德殿,宰相丁谓已经候在那里:“启禀皇上,关于南海海禁一事,内阁诸位大臣也是意见纷纷难以统一。”
皇帝坐下来,示意小内侍把宰相的奏折送上来,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别人不管,朕想知道宰相你是如何想得?”
“臣以为,海禁就算放缓,也该在缓些年。”丁谓恭恭敬敬,“毕竟北边……”
皇帝知道他指的是陈胜,不以为然:“陈胜一直就在那里,总不能因为他正经活儿都不做了。”
“陛下说的是。”丁谓连忙附和,将自己的意见按下不提,“只是这样的话,南海郡郡守的人选就要好好想想。”
皇帝已经指派赵鼎为南海巡抚,这一次前往南方是为了考察重开海禁的条件,但是赵鼎乃是一介文人,对于经济擅长,军事上一无所知。南海郡在南海边上,万一海禁一开,这里就是抗击倭寇的最前线,必须要找一个擅长军事的郡守才能镇住场子。
“你们内阁推出个人吧。”皇帝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个,他迟迟没有宣布解除海禁。如果没有一员大将镇守南方,他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是,陛下。另外陛下今年春闱补录也要开始了,您看这次谁来主考?”丁谓又说起了另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