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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他来了

第二天上午,张献忠亲自率领一部分重要将领,襄樊监军道张大经则率领着谷城地方官绅,在郊外迎候巡按林铭球。然后,林铭球一行便被安排驻宿在贡院(乡试考场)之内,离张献忠的将军公馆很近。

进了贡院后稍事休息,张大经和张献忠便率领众将同地方官绅正式进行参见,继而就在贡院里举行盛宴为巡按接风。当天连吃了几场酒席、收了不少笑纳的林铭球十分开怀。却在当天晚上筵席散摊、众人告辞之际,单独把张献忠留下,然后一路引进签押房,屏退左右,注视着他呵呵直笑,却不言语。

张献忠被他一直这样瞧着实在不得劲,旋即问道:“大人你……”

林铭球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开口发问道:

“敬轩啊,你可是知道这李自成的下落?”

张献忠暗暗地吃了一惊:“怎么?巡按为何这样问我?”他实际确实不知。这难道是朝廷听到什么谣言,对他有所怀疑?

“……回大人话,末将毫无所知。不知朝廷可有确实消息?”张献忠强自按下自己甩臂摆脱林铭球抓手的冲动,反而主动将自己的脸贴近过来问道。

“唉——我就知道是这样!对于这‘闯逆’下落,朝廷也无确实消息。不过闯贼死尸迄今也未找到,坊间传出许多谣言,学生(当时官场中人的自谦之语,意思是学孔孟之道的人,)此次前来谷城,实与此事有关。”林铭球一边说话一边留心张献忠的神色,口气中隐隐有所指。

张献忠暗自松了口气,欠身将自己的耳朵凑近林铭球的嘴巴,以示亲近得细问道:“不知有些什么谣言?”

林铭球遂放开自己攥握张献忠小臂的手。“……有的说他逃到汉南或商洛山中,有的说他逃到老回回那里卧病不起,有的说他确实阵亡。谣言纷纷,莫衷一是。十大以前,忽有一股流贼打着闯王旗号,突袭潼关,等贺人龙仓皇追出,这股流贼却不见了。闯贼下落如不迅速查明,不惟洪制台与孙巡抚会受皇上责问,连我们总理(指熊文灿,其名义是“剿贼总理”,地位同总督)大人也有干系。”

“为什么总理熊大人也与之干系?”

林铭球略停一下,说:“敬轩,我看你诚意归顺,不妨对你明言。近来有人向总理密报,说这李自成极可能秘密逃来谷城,潜藏你处。虽是谣传,但熊督对此极不放心,故特命学生亲来一趟。”

“末将敢对天起誓,李自成确实不曾逃来。自从崇祯八年以来,我与李自成闹翻了脸,互不来往。所以他纵然兵败后无处存身,也决不敢逃来末将这里避难。”

“你二人互相不服,意见甚深,朝廷也是有所耳闻。但俗话说,和尚不亲帽儿亲。你们毕竟都是当年十三家中人啊。会真没有什么联络?”林铭球注视着张献忠的脸孔,嘿嘿干笑起来。

张献忠也笑了笑,坦荡地摆了摆自己的衣襟下摆,说:“某张献忠誓做朝廷忠臣,岂能与那等腌臜流贼暗中往还!恳大人转禀总理大人,勿信谣言,使献忠安心驻兵谷城,保境安民,为襄阳上游屏障,使总理大人无西顾之忧。倘若熊大人对献忠尚有疑心,献忠手下十万军心又如何能安?”

林铭球赶快安抚说:“某一定转禀总理大人,请敬轩不必在意。不过,倘若那闯贼走投无路,万一真逃奔前来,请求将军庇护一时,也望将军务必不失此立功良机,将此凶狡巨贼缚送朝廷,则不惟将军从此见信于朝廷,亦可邀封侯之赏,垂芳名于青史。”

“倘万一李自成真敢来投,末将定遵大人钧谕,将此贼缚送朝廷,以表献忠归顺之赤诚忠心。”

“好!好!好!此诚乱世之秋,将军正富青春,前程将不可限量喔!”林铭球大拍其肩赞道。

“多谢老大人栽培。”张献忠执礼恭敬。

林铭球端起茶杯子放在嘴唇边咂了一下,露出了些许倦容。

已然会意的张献忠赶快起立,躬身告辞。

出了贡院,张献忠带着一大群亲兵亲将步回公馆,边走边心里骂娘道:“林铭球,你个什么信球玩意儿,还想来诈额嘞!!”刚走到院里,白文选便迎了上来,伏在他的耳边咕哝了一句:

“李自成他来了!”

张献忠一惊,瞪大眼睛向白文选望了一眼,但害怕走漏风声也没再问什么,只稍微点了下头,顿了一步就径直走在前面,假装若无其事的向后宅走去。

走过穿堂,到了第二进天井里,张献忠见身边只剩下几个贴身的人,才向白文选小声问:

“自成在哪?”

“他还在城外等候,只派了张鼐先来见你。”

“哦——小张鼐?在哪儿?”

“某怕走漏风声,让他坐在后花厅中等候。”

张献忠点点头,然后自右首穿过一个月门,绕过太湖石假山,三步并作两步,向花厅走去。在花厅的台阶下遇见了立身相迎他的张鼐,张献忠上前一把拉住,大力摇着他的手,然后一边搭着这小客人的肩膀往屋里拉一边大声道:

“啊呀!世侄?!额瞅瞅——你个小猴子几年不见,都长这般高了!”随即放低声音,大手作怪地揉摸着他的胸口,浑无长辈模样的嘻嘻笑问:“小张鼐,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呀?!”

张鼐没去回他的问话,但也没法抽出他手来行礼作揖,只得哭先不得道:“张叔,您近来可好?”

“好,好,你们的手下部属怎么样?听说全去球嘞,可是真的?”张献忠一边问一边朝身后的白文选使了个眼色。白文选会意赶忙查看四周有无朝廷的密探跟随。

“哎——张叔,这回额们吃亏不小,不过还没去球!!”张鼐也胡咧咧道。

“真没有去球?!额可听说你们在潼关那是全军覆没,还能没完?!”张献忠叉腰大力拍着小鬼的肩膀道。

“只要额义父还在,额们就不算完!!!”

张献忠在张鼐的脸上看一眼,又在他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你个娃子说的好!!啊哈哈哈哈——”随后又带着深情地叹口气,说:“不愧是我张家的种(占了李自成一个小便宜,可惜张鼐没听懂),好小子,听你这么说,额算放心啦!”

说完,他吩咐下面赶紧摆酒上饭,然后转回头来向张鼐问:“听说你义父也来了,你张叔额心中很高兴。自从你们在潼关大战以后,额派人去打探你们下落,总是不得实信儿。有人说你们完瘪犊子啦,额是一百个不信,可这心里总担着石头不得劲儿,如今,这块石头总算落地啦。小张鼐,你们这回带出来多少人呀?”

“三十来个。”

“将领中都是谁跟着来了?”

“都没来。闯王只带了谷英和额跟来。”

张献忠摸着胡子,沉吟道:“你捷轩叔(刘宗敏字)、玉峰叔(田见秀字)怎么样?”

“玉峰叔还好。捷轩叔挂了点彩,不过都已经治好了。”

“噢,那一功呢?”

“一功叔(高一功,李自成妻弟)胳膊负了点伤,如今也好啦。”

“哈哈,那就好……只要几位老弟兄都还好,额就放心啦。哎——你娘听说还没有下落?”

“…恩…还没有下落。”张鼐黯然了下来。

“嗨,真是!!!万一弟妹有三长两短,就真可惜啦!咱们旧日十三家七十二营里,妇女成千上万,像李家弟妹那样能干、受人尊敬的人尖子实在少有呀?”张献忠拍着自己的大腿,表情惋惜道。

这时白文选亲自端来了两碗臊子面,还有一壶黄酒,张献忠见张鼐心情低落,低头不语,忙摆置好碗筷,道:“好了好了,别想了,先吃饭!喏,臊子面,你最喜欢的,快吃,要不等凉了,面就托了!”

“张叔,额实在是吃不下。义父他老人家已经两天没吃上口热乎饭,做儿子的怎么能坐这先吃上呢?张叔,咱们还是快迎额义父进城吧!”

“你个瘪犊子,别给老子扯脸了,哎……自成有你这么个好儿子,真是他娘八辈子享福了。好——不吃了,不吃了,咱们去接你爹。”

“文选,快备马!”张献忠向侍立在自己背后的白文选说,“准备二十个人随额出城,在后门候着。”然后吩咐徐以显立刻以保护巡按大人为名,派人在附近的大街小巷放哨和巡逻,禁止闲杂人等通行;又吩咐一个亲兵头目去告诉他的第八个夫人敖氏,赶快派丫环把楼上打扫干净,安好床铺,生着火盆,供闯王一人安歇,从今晚起,一切闲杂人不准走进八夫人的小院。

这边张鼐却等急了,站起来道:“叔,咱快走吧,莫让额义父等得太久了。”

张献忠抬脚便踹张鼐屁股一脚,胡咧咧道:“去!去!去你娘老子的!”张献忠一路笑骂着和他出了后门,带着一小队亲兵骑马出城了。

与此同时,谷城西门外一座光秃秃的、只有棵高大的松树耸立在几块大石中间的山头上,肃静无声的伫立着一队服装不整的官军骑兵,为首的头目是个高个儿,宽肩膀的壮汉,年岁约莫三十一二岁的样子。

他骑在马上注目凝神地向东边张望,像是在等候什么人。东边,隔着一些山头,大约五里以外,隐隐约约地有许多火光不断闪烁——那应该就是谷城县城罢。

他驻马而立的山头较高,又刮着腊月的西北风,特别显得寒冷,哈出的热气在他的疏疏朗朗的胡子上都结成了碎冰。而他周围的士卒们大多数同他一样穿得很薄,身上又脏又破,不少人的袖口上,还带着一片片干了的血迹……有的站得久了,为了抵抗寒冷,把两臂抱紧,尽可能把脖子缩进顿项里边。有的人则摇摇晃晃,朦胧的快睡过去了,忽然身形一歪,几乎差点从鞍上栽下来,若不是马镫带了他一下,腰间的兵器也因此发出了轻微的碰击声,一惊而醒的他猛地睁开眼,再不敢有丝毫晃动。

“弟兄们,还是下马休息一下吧!”那个骑在乌龙驹上的头目说,随即他便轻捷地偏腿跳下马,剑柄同剑鞘碰了一下,发出来悦耳的金属声音。

等所有的士卒都下了马,他向大家亲切地扫了一眼点点头,让他们随意休息,自己则向那棵虬枝苍劲的古松跟前走去。那儿的地势更高,更可以看清楚谷城方向的各处火光。

一轮明月从乌云中姗姗露出,异常皎洁。这位骑乌龙驹的官军头目忽然瞥见树身上贴着一张陕西巡抚孙传庭的告示,上边画着一个人头,赫然竟与这位官军头目的相貌略略相似。

通缉的人头下边还写着一首《西江月》样式的打油诗:

此是李闯逆贼,

而今狗命垂亡。

东西溃窜走慌忙。

四下天兵赶上。

撒下天罗地网,

量他无处逃藏。

军民人等绑来降,

玉带锦衣升赏。

这首打油诗般通缉令的后边还列着这逆贼的姓名、年龄、籍贯、相貌特点,以及活捉擒获或杀死枭首的不同赏格。

那官军头目呵呵笑了,孙白谷(孙传庭的字)这老小儿写的打油诗到真不错。

“闯王,您看——谷城西门夤夜出了一队骑兵。大概二十骑的样子,应该是八大王他们!”身旁那假扮官军的闯贼小将向正在咧嘴怪笑的巨寇首领遥指禀报。

没错这个假冒官军头目的巨寇,就是史上祸乱了天下十几载的明末枭雄,将来还会成为大顺皇帝,现在却仍是个穷途末路、上顿没下顿的土匪流贼——

李自成

得讯后的他踏足上一块大石站高望远。深邃的目光沿着部下手指的视野方向,旋即变得犀利无比,凝视着数里外那些正跳跃起伏的火把亮光,两眼的瞳仁里跳动起了复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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